五皇子府的查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京城权贵圈层激起千层暗涌。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茶馆酒肆里,关于五皇子如何勾结奸商、如何倒卖霉变军粮、如何被九皇子雷霆拿下的细节被添油加醋地传播着。昔日煊赫的五皇子党羽人人自危,门可罗雀。与之相对的,九皇子君临渊的声望则如日中天,其铁腕与公正令人侧目。
刑部大堂,气氛森严。君临渊一身玄色亲王蟒袍,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下首,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分坐两旁,个个神色凝重。
堂下跪着的,是兵部仓场侍郎王崇焕,一个肥头大耳、此刻却抖如筛糠的中年官员。他是五皇子在兵部仓场的重要爪牙。
“王崇焕!江南运来的三批军粮,共计十万石,经你手验收入库!为何入库记录与户部接收记录差异巨大?为何粮袋之中,新粮变陈粮,陈粮变霉粮,甚至掺杂沙土?!”刑部尚书厉声喝问,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冤枉!下官冤枉啊!”王崇焕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是……是五殿下!是五殿下指使下官这么做的!他说……说北境战事吃紧,粮草损耗巨大,只需账目做平,用些陈粮霉粮替换,节省下的银钱……大家都有份!下官……下官一时鬼迷心窍……”
“放肆!”大理寺卿怒斥,“空口无凭,污蔑皇子,罪加一等!可有证据?!”
“有!有!”王崇焕慌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汗水浸得发皱的账册,“这是……这是下官私下记录的真正入库明细和……和分润的账目!每一笔,都……都有五殿下身边刘管事的手印或私章为凭!粮商沈万仓送来的银票,也都是经刘管事之手转交的!” 他为了自保,早就留了一手。
账册被呈上。君临渊修长的手指翻动着,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记录:某年某月某日,入库军粮三万石,实收霉变陈粮两万石,掺沙土一万石,差价白银五万两,刘管事分走两万两,王崇焕分得八千两,余下两万两标注“上缴”……类似的记录,密密麻麻。
“传刘管事!”君临渊声音冰冷。
很快,一个面如死灰、穿着管事服的中年人被拖了上来。正是五皇子君煜城的贴身心腹刘能。他显然已经受过刑,身上带着血迹,精神萎靡。
“刘能!账册在此,王崇焕指认你经手银钱,分润赃银,并留有手印私章为凭!你还有何话说?!”都察院左都御史厉声道。
刘能看了一眼那账册,又看了看上面自己清晰的手印和那枚独特的菱形私章印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瘫软在地:“罪奴……认罪……一切都是……都是奉五殿下之命行事……银钱……大部分都……都交给了殿下……” 铁证如山,他无从抵赖。
口供、账册、人证相互印证,五皇子君煜城贪墨军资、倒卖劣质军粮、中饱私囊之罪,已是板上钉钉!堂上几位主审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此案牵连之广,影响之恶劣,实属罕见。
君临渊合上账册,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全场:“此案脉络已清,罪证确凿!王崇焕、刘能,押入死牢,听候发落!即刻查封五皇子府所有账册、库房!凡涉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查到底!退堂!”
“退——堂——!”
威严的喝声回荡在刑部大堂。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五皇子府,芳菲苑。
自那日与林媚儿冲突后,凤如雪将自己关在房内,变得更加阴郁和沉默。摔打东西的疯狂发泄少了,但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怨毒,却越发深沉,像淬了毒的寒潭。
翠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不敢出。她袖子里藏着的那块沾有暗红印泥的碎瓷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让凤如雪知道。
“娘娘,喝口参茶吧?”翠环将茶盏捧到凤如雪面前。
凤如雪没有接,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边……有动静了吗?”
翠环心中一凛,知道问的是林媚儿。她低声道:“回娘娘,听……听芳草苑的小丫头私下嚼舌根,说林侧妃这两日……似乎精神有些不济,胃口也不大好,昨夜还……还呕吐了一次。她们只当是……是正常的孕吐。”
一抹扭曲的快意从凤如雪眼底掠过。“孕吐?呵……”她低低地笑了,声音如同夜枭,“好,很好。这才只是开始。红颜枯……无味无臭,融入气血,七日之后,方显端倪。到时候……神仙难救!” 她要让林媚儿在最得意、最期待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和她一起坠入地狱!
“娘娘……”翠环只觉得头皮发麻。
“怕什么?”凤如雪瞥了她一眼,眼神阴冷,“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跟错了主子,还妄想骑到我头上!”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去,把我那对赤金嵌红宝的芍药簪找出来。”
翠环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从妆奁底层找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做工极其精巧、花瓣层叠栩栩如生的赤金芍药簪,红宝石花蕊熠熠生辉。
“把这个,悄悄送去芳草苑,就说……”凤如雪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就说本妃前日言行无状,惊扰了林侧妃安胎,心中愧疚,特以此簪赔罪,愿她……‘母子平安’。”
翠环手一抖,差点把锦盒摔了。这簪子……娘娘这是要坐实“赔罪”的举动,将来林媚儿出事,别人只会觉得娘娘是诚心悔过,更不会怀疑到她头上!这心思……太毒了!
“还不快去?”凤如雪冷冷催促。
翠环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捧着锦盒,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走向芳草苑。
芳草苑的气氛比芳菲苑更压抑。林媚儿歪在软榻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精神恹恹的。自从那日被凤如雪惊扰后,她总觉得心口发闷,隐隐作痛,孕吐也比之前厉害了些。太医来看过,只说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开了安胎药。
“娘娘,芳菲苑的翠环来了,说是奉五皇子妃之命,来给娘娘赔罪。”丫鬟进来禀报。
林媚儿皱了皱眉:“她?黄鼠狼给鸡拜年!让她进来!”
翠环低着头进来,恭敬地将锦盒奉上:“奴婢给林侧妃请安。我家娘娘说,前日多有冒犯,惊扰了侧妃安胎,心中万分愧疚。特命奴婢将此簪献上,聊表歉意,愿侧妃娘娘……凤体安康,母子平安。” 她把“母子平安”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林媚儿示意丫鬟接过锦盒打开。看到那对华贵无比、价值不菲的芍药簪,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贪婪,随即又被浓重的疑虑覆盖。凤如雪会这么好心来赔罪?还送这么贵重的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狐疑地打量着翠环:“你家主子,就让你送这个?没别的了?”
“回侧妃,没有了。娘娘只是深感歉意,特意让奴婢送来。”翠环垂着头回答。
林媚儿拿起一支簪子,在手里掂量着,赤金的份量十足,红宝石也纯净剔透,不似作伪。她心思转动:如今五皇子倒台,凤如雪自身难保,这簪子说不定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拿来讨好自己,想让自己将来在九皇子面前替她说句话?毕竟自己怀着“皇嗣”……想到这里,林媚儿心中又升起一丝得意。看来凤如雪是怕了!
“哼,算她还有点自知之明。”林媚儿冷哼一声,将簪子丢回锦盒,“东西我收下了。告诉你家主子,安分守己待在芳菲苑,别再出来惹是生非!否则,谁也保不住她!”
“是,奴婢一定转告。”翠环松了口气,连忙告退。
林媚儿看着锦盒里的簪子,越看越喜欢,对丫鬟道:“收起来吧。等过了这阵风头,本妃再戴出去。” 她完全没意识到,凤如雪这份“赔罪”礼物背后,藏的是何等致命的杀机。
翠环回到芳菲苑复命。凤如雪听完,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言,继续望着窗外,眼神幽深难测。她在等,等林媚儿毒发的那一刻。
翠环退到外间,心跳如鼓。她悄悄拿出袖中那块碎瓷片,对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端详。那暗红色的印泥痕迹,虽然被瓷片边缘割裂,只剩下一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鸟类的轮廓?像是某种飞禽的翅膀?印泥的质地和颜色,都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厚重感,绝非府中常用的普通印泥。
这到底是什么印章?又怎么会出现在林媚儿身上?翠环隐隐觉得,这碎片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她偷偷将碎片用帕子包好,藏在了自己最贴身的衣物夹层里。这东西,或许……将来能成为她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