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府书房内的气氛,因德妃传递来的消息而变得凝重又暗含希望。秘密提审浣衣局老太监福海,成为撕开三年前宫廷秘药失窃案的关键突破口。
“此事必须绝对隐秘!” 君煜城当机立断,唤来心腹侍卫统领陈锋,低声吩咐,“你亲自带两个绝对可靠的人,持本王令牌,以核查旧档为名去浣衣局,将福海‘请’到王府西侧偏院。记住,要避开所有眼线!若有阻拦……” 他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陈锋肃然抱拳,转身迅速离去,身影融入沉沉夜色。
君煜城看向凤清歌和君瑾瑜:“福海那边需要时间。凤大小姐,你方才在清秋阁还发现了什么?” 他注意到凤清歌之前提及的“药玉”。
凤清歌从袖中取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那块深褐色、质地温润细腻的药玉碎片。“这是在凤如雪妆匣中找到的。此药玉品质极高,有凝神静气之效,非寻常之物。其香气……” 她顿了顿,“与我生母遗留之物有几分相似,但似乎多了几味药材。清歌怀疑,此物并非凤如雪所有,而是有人刻意放置,或无意遗落。”
君瑾瑜好奇地凑近嗅了嗅:“好特别的香气,清冽中带着暖意,闻之令人心神安宁。确实不像二……凤如雪会用的东西。” 他及时改口,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君煜城也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药玉……宫廷之中,倒是有几位贵人喜欢佩戴此物,多为太后、皇后赏赐。但此等品质和香气……” 他一时也难有头绪,“先收好,或是一条线索。”
凤清歌点头,重新收好药玉。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块药玉,或许与生母苏静姝之死,甚至与药王谷的线索有关。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破眼前之局。
等待提审福海的时间格外漫长。书房内烛火摇曳,三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君煜城反复翻阅着那份关于药库失窃的卷宗,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破绽。君瑾瑜肩伤隐隐作痛,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尚可,目光不时担忧地看向门外。凤清歌则闭目养神,脑海中飞速梳理着所有的线索:赤磷粉、油纸、药玉、千机引、鹤顶红、周禄、魏德海、斗篷妇人……以及那个在喜堂上精准发射毒针、又能在重重护卫下全身而退的神秘死士!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书房外终于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陈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凝重,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中间夹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浣衣局粗布短褂、满脸皱纹沟壑、眼神浑浊惊惶的老太监,正是福海。
“殿下,人带到了。” 陈锋低声道,示意侍卫将福海带进来。
福海一进门,看到端坐的君煜城和君瑾瑜,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磕得砰砰响:“奴才……奴才福海,叩见五殿下!叩见七殿下!殿下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福海,” 君煜城声音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抬起头来。本王问你话,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福海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满是恐惧。
“本王问你,三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节,你在御花园揽月亭当差时,可曾见过药库的副管事周禄?”
听到“周禄”二字,福海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恐惧更甚,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说!” 君煜城加重了语气。
福海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回……回殿下……奴……奴才……奴才年纪大了,记……记不清了……”
“记不清?” 君煜城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福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福海,你是在浣衣局待得太舒服了?还是觉得,本王不敢把你送去内刑司‘帮’你回忆回忆?” 内刑司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福海心上。
“不!不要!殿下饶命!奴才说!奴才说!” 福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老泪纵横,“奴……奴才记得!是……是有那么一天,天快擦黑的时候,奴才在揽月亭附近清扫落叶,看见……看见周管事鬼鬼祟祟地到了亭子后面。然后……然后过了一会儿,有个……有个穿着深青色斗篷、蒙着脸的娘娘……也过去了。奴才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只看到周管事好像很害怕,一直在作揖,那娘娘……塞了个什么东西给他……后来……后来没两天,就听说周管事偷了药库的东西,掉太液池淹死了!奴才……奴才害怕啊!一直不敢说!殿下饶命!饶命啊!”
深青色斗篷!蒙面妇人!塞东西!
福海的话,如同惊雷,印证了德妃的线索!也彻底推翻了周禄“贪财盗药”的结论!他是被人收买或胁迫的!而那个神秘的斗篷妇人,极有可能就是幕后指使者!甚至是……毒药的真正接收者!
“你看清那妇人的身形特征了吗?或者,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佩饰?” 凤清歌立刻追问。
福海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身……身形……奴才只记得不高不矮……斗篷遮得严实……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娘娘……她转身走的时候,斗篷被风掀起一角,奴才好像……好像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是……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红!特别……特别扎眼!”
红色玉佩!像血一样红!
这个特征,如同烙印般刻入凤清歌和君煜城的脑海!深宫之中,能佩戴如此鲜明颜色玉佩的妇人,身份地位绝不一般!
“福海,今日之言,若泄露半句……” 君煜城声音冰冷。
“奴才不敢!奴才发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去!” 福海连连磕头。
“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君煜城挥挥手。陈锋立刻将几乎虚脱的福海带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更加压抑。红色玉佩……这个线索指向性太强,也太危险!
“五哥……” 君瑾瑜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红色玉佩……宫中……”
“此事,到此为止。” 君煜城突然打断他,脸色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忌惮。他看向凤清歌,“凤大小姐,福海的口供,以及周禄案的疑点,还有清秋阁搜出的赤磷粉、油纸,足以证明柳氏母女被人利用,幕后另有真凶。这些证据,已足够向太后复命,洗脱本王与侯府的不白之冤。”
凤清歌瞬间明白了君煜城的意思。他在退缩!面对那可能涉及慈宁宫的红色玉佩,他选择了明哲保身!用现有的证据结案,将柳如眉和凤如雪推出去顶下大部分罪责(监管不力、被利用),平息太后怒火,保住自己,也避免触碰那不可触碰的禁忌。
虽然心有不甘,但凤清歌也清楚,以目前的力量,继续深挖那红色玉佩,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君煜城的选择,是眼下最现实的止损方案。而且,能救出被冤枉的兄长凤子陵,也算部分达成目标。
“殿下所言极是。” 凤清歌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丝冷意,“现有证据链完整,足以定案。”
君煜城松了口气:“好!本王即刻整理卷宗证据,明日一早,入宫向太后禀明!”
就在此时,书房门再次被敲响。一名内侍恭敬地呈上一个精致的食盒:“启禀殿下,皇后娘娘听闻府上变故及七殿下受伤,特命奴才送来御制的‘九珍安神汤’和‘玉肌生肤膏’,给七殿下压惊疗伤。皇后娘娘说,惊扰已过,望殿下们保重贵体,以社稷为重,勿使小人扰乱天家亲情。”
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盅热气腾腾、药香浓郁的汤品,以及两盒晶莹剔透的药膏。
皇后沈明澜!
在太后强势介入、皇子府血案掀起惊涛骇浪之际,皇后没有亲临,也没有任何直接的指示,却在这微妙时刻,送来了安神疗伤的汤药。这看似简单的关怀背后,传递出的信息却无比清晰:安抚,告诫,以及对“大局”稳定的无声要求。她是在提醒君煜城和君瑾瑜,无论真相如何,皇室的体面和稳定高于一切!也是在隐晦地表达,她已知晓案情进展,并默许了君煜城“到此为止”的处理方式。
君煜城和君瑾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一丝复杂的情绪。
“儿臣(臣弟)谢母后恩典!请代儿臣(臣弟)叩谢母后关怀!” 两人对着皇宫的方向躬身行礼。
凤清歌站在一旁,心中波澜起伏。皇后沈明澜……这位深居简出、看似温和的国母,在不动声色间,已悄然出手,稳住了这即将失控的棋盘。她送来的是汤药,更是定心丸和紧箍咒。这深宫之中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凤大小姐,” 君煜城转向凤清歌,语气缓和了许多,“此番多亏你明察秋毫,力证本王与侯府清白。待此案了结,本王必有重谢。你兄长凤子陵之事,本王也会向父皇陈情,请旨重查。”
“多谢殿下。” 凤清歌微微欠身。她知道,这是君煜城给出的交换条件。用她的“识趣”,换取对兄长的解救。
离开五皇子府时,已是深夜。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冬梅和夏竹都疲惫地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凤清歌却毫无睡意。她看着车窗外沉沉的黑夜,手中紧紧握着那块深褐色的药玉碎片。
周禄案、红色玉佩、药玉、生母的荷包……还有太后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和皇后无声的掌控……一张庞大而隐秘的网,似乎正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小姐,” 夏竹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凤清歌依旧坐着,心疼地问,“您还不休息吗?”
凤清歌收回目光,将药玉碎片贴近心口,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温润香气,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休息?” 她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坚定的弧度,“还不到时候。有些‘故人’,该去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