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富沈春兰在家干瞪眼了好几天,壮着胆子找到了街道司吴大人家。
在吴宅后门,狠狠闹了一通,不仅没找到闺女,两人还挨了顿板子。
二人一瘸一拐大街小巷地寻了半个多月,连半个人影也没找到。
陈大富歇菜了,沈春兰犹不死心,只要闲下来,就出门找一找,碰碰运气。
家里少了三个任劳任怨的小黄牛,她这头老黄牛只能自己干。
除了烧火做饭,清洗打扫,洗衣赚钱外,还要额外听从姚寡妇的差遣,劳心劳力地伺候大着肚子的孕妇。
几个月下来,她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
而姚寡妇,事事不操心,双手不沾阳春水,整个人滋润了不少。
待到秋日,怀胎已有九个多月,脸上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这天晚上,沈春兰伺候陈大富和姚寡妇洗了脚,端着洗脚盆出了屋子。
她将洗脚水泼洒在院中,随后进到厨房,将锅盖掀起,把热好的补品给姚寡妇端过去。
里屋,姚寡妇正与陈大富闲聊,沈春兰听到提起自己的名字,便缩在窗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待孩子生下来,就让她走,整天在我面前打晃,晃得我心烦。”
“哎呀,你咋这么小心眼呢,沈氏虽然又抠又丑,但她能干,家里家外的,有她在,不用你操一份心。”
“不管,就要把她卖了,你搞搞清楚,我肚子里揣着的可是你儿子,你们老陈家五代单传,没有我,你早绝户了,我是陈家的功臣,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卖不卖,我说了算!”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卖咱就卖,说实话,我也烦她,要不是看她能干活还能伺候你的份上,早把她休了......”
姚寡妇压低了声音,说了什么,沈春兰没听到,但她心已经瓦凉瓦凉了。
好你个毒妇,鸠占鹊巢还不满足,还缠着男人把她卖了!
忒歹毒了。
沈春兰恨恨地看着碗中的补品,端起来,全倒进自己口中。
三个月过后,在酒肆打工的二妮不放心爹娘,瞒着大妮悄悄回到榆林巷。
她原本想着,就趴在院墙外,偷偷看一眼,只要爹娘过得好。
马上就走,跑的快快地,绝不会露了踪迹。
还没走进巷子,包子铺王叔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小跑到她跟前,长吁短叹道:“二妮,你们三姐妹跑哪儿去了?你娘都急死了,哎哟,你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啊?”二妮震惊地抬头,下意识地退缩两步,难道爹被三妹砸死了吗?
王叔皱着眉头:“啊什么啊,你爹上个月喝大酒,喝多了,倒在巷子里,给冻死了,你赶紧回屋,去看看你娘,你爹已经埋了,你是见不到了......”
他还没说完,二妮就惊惶失措地跑进了榆林巷。
爹被冻死了?
怎么回事,爹酒量大着呢,咋能倒在巷子里?
二妮一肚子疑问,回到家,刚进屋,就见沈春兰脸上挂着笑,低头哄着怀里的婴儿。
“娘......”二妮怯怯地唤了一声。
沈春兰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平平嗯了一声。
二妮捏着衣角上前,“娘,我爹咋的了,王叔咋说他冻死了?”
沈春兰又嗯了一声,精力集中在婴儿身上,一副懒得搭理二妮的样子。
二妮无措,总觉得娘怪怪的。
她自从和大姐三妹跑出去,已经一年没回家了。
娘看到她回家,不应该骂一句:死丫头,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想象中的打骂没有出现,她回来,娘反而是一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态度。
她们不在的这段时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妮走进屋子,来回张望,“娘,那个女人呢?”
她问的是姚寡妇。
沈春兰逗弄着婴儿,平静道:“也没了。”
二妮瞪大了双眼:“啊?!”
沈春兰笑着拨了拨婴儿肉嘟嘟的小脸:“为了生这个小家伙,把命搭上了。”
生孩子要把命搭上?二妮很不理解。
她娘都生了五个了,一点事儿没有,怎么姚寡妇只生一个都......
沈春兰看出她心中的不解,气恼道:“小兔崽子,知道当娘的有多不容易了吧!生孩子,那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我生你们几个的时候,哪回不是痛得死去活来,差点命都搭上,你们倒好,一点忙帮不上,就知道气我,一群白眼狼,白生你们了!”
二妮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脑子崩了。
她拖着哭腔问:“娘,我爹真没了吗?”
沈春兰斩钉截铁道:“没了,在雪地里躺了一夜,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冻僵了,人都埋了,你还哭个什么劲儿,需要你披麻戴孝的时候,你们几个在哪蹦跶呢?”
二妮哇的一声哭了。
爹没了,真的没了。
虽然,爹总是打她骂她还欺负大姐,但再不好,那也是爹,生她养她的爹。
“别哭了!”沈春兰板着脸训斥。
二妮抹了抹泪,止住了嚎啕大哭,耸动双肩,小声地啜泣着。
沈春兰把婴儿哄睡后,小心地放在炕上,而后一把扯过二妮。
“二妮,你实话告诉我,大妮三妮在哪呢?”
“......”二妮不停抽噎,说不出话。
沈春兰压着性子说:“爹和那个女人死了,死之前给陈家留了后,有了儿子,咱家就不是绝户,你那些远房的叔伯就不能来霸咱家的房子,
这个小家伙一点点儿,什么都不懂,现在家里,是娘做主,你去跟大妮三妮说,回家吧,没人会把她们卖了,也不用她们干活,
家里租出去三间房,每个月十几贯钱的租子,足够咱们娘几个生活的了,说着,大妮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让她回来,在家里养几个月,给她说个好婆家。”
沈春兰说完这番话,整个人都痛快了。
全身说不出的愉悦。
原来,死了男人,又得了房产,是这么的快活。
陈大富死了,死得透透的。
那晚,大雪纷飞,他醉醺醺地回到榆林巷,东倒西歪的扶着墙。
她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