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粘稠腥臭。
萧尘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仿佛被抛入了无底的寒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呛入口鼻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水。左肩后背的伤口浸泡在污浊的水流中,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纸人婆的腐心蚀骨剧毒混合着地魈残留的粘液,在冰冷的刺激下疯狂侵蚀着他的血肉和神经。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试图挣扎,都换来更猛烈的眩晕和更汹涌的黑血涌上喉头。
“噗…咳咳咳…”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带着冰碴的黑血,粘稠的液体混入水流,瞬间被冲散。刺骨的冰冷反而让他近乎涣散的神智强行凝聚了一丝。
水流…湍急的水流!
他猛地睁眼!眼前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的深绿。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勉强勾勒出四周粗糙、湿滑、布满苔藓的岩石轮廓。他们正被一股强大的暗流裹挟着,在一条不知多深、多宽的地下河道中急速漂流!浑浊冰冷的水流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着他的身体,碎石和不知名的尖锐物体不时刮擦着皮肤。
“清雪…陈叔…” 萧尘的心瞬间揪紧,恐惧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强行扭动几乎麻木的脖子,目光在浑浊的水流中焦急地搜寻。
“萧…尘…”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萧尘猛地侧头!只见苏清雪就在他斜后方不足一臂的距离,冰冷的河水几乎淹没了她的口鼻。她脸色惨白如纸,脸上那些幽蓝的毒纹在昏暗的水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微光。每一次毒纹的波动,都让她身体剧烈地痉挛一下,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她一只手死死抱着怀中的冰魄凝霜剑,剑锷处的冰蓝宝石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晕,形成一层薄薄的寒雾笼罩着她口鼻附近的水面,勉强维持着一丝呼吸的空间。另一只手,则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着陈国栋一条手臂的衣袖!
陈国栋!老人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破碎的胸膛在水中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带出微弱的血沫,很快又被水流冲散。他仿佛一具失去生命的残破木偶,全靠苏清雪那点微弱的力量和苏清雪怀中凝霜剑散发的冰寒气息勉强护住心脉,才没有被这冰冷的暗河瞬间夺走最后一丝生机。
看到两人还活着,萧尘心中巨石稍落,但随即是更深的焦虑和自责。他强忍着左肩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毒素侵蚀带来的麻痹感,奋力划动还能活动的右臂,蹬动双腿,试图向苏清雪靠近。
“抓住我!”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在哗哗的水流中显得无比微弱。
浑浊冰冷的水流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三人残破的身躯。萧尘每一次奋力划水,左肩后背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黑色的血丝如同墨线般在水中晕开,又被湍急的暗流瞬间冲散。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正沿着脊椎向上蔓延,让他的动作越发僵硬笨拙。他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和冰冷的河水味道,眼中只剩下前方那个在激流中沉浮的纤细身影。
终于,在又一次被水流狠狠撞向侧壁、后背重重磕在湿滑岩石上的剧痛中,萧尘的右手猛地抓住了苏清雪冰冷的手腕!
“呃…” 苏清雪被他突然的拉扯惊得呛了口水,脸上幽蓝的毒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她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但她死死抱着凝霜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另一只拽着陈国栋衣袖的手更是青筋毕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坚持住!” 萧尘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借着抓住苏清雪的力道,双腿猛地一蹬身后湿滑的岩壁,借力将两人向自己这边拉近。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他后背狰狞的伤口,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每一次冲刷都带走一丝力量和温度。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强行将翻涌的血气压下。
三人终于在水流的裹挟下暂时靠拢。萧尘用还能活动的右臂艰难地将昏迷的陈国栋夹在身侧,另一只手紧紧环住苏清雪冰冷颤抖的腰肢。凝霜剑紧贴在三人之间,冰蓝宝石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勉强将三人的口鼻区域笼罩在内,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相对稳定的呼吸空间。
“萧尘…你的伤…” 苏清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借着凝霜剑微弱的光芒,她清晰地看到了萧尘左肩后背那恐怖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完好的皮肤蔓延!黑色的毒血不断渗出,混入水中,散发出甜腻的腥臭味。那是纸人婆的剧毒和地魈粘液混合后的恐怖侵蚀!
“没事!” 萧尘咬牙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节省力气…看前面!”
苏清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水流前方,视野被翻滚的浪花和水汽遮蔽,但隐约可见河道似乎在前方不远处骤然收窄!两侧湿滑高耸的岩壁如同巨兽合拢的獠牙,挤压着奔涌的水流。水流的速度明显在加快,发出愈发沉闷如雷的轰鸣!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拉扯着他们的身体!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收窄的隘口附近,浑浊的水流中,隐约可见无数嶙峋尖锐、如同犬牙交错的巨大黑色阴影!那是被水流千万年冲刷形成的石笋和暗礁!湍急的水流撞击其上,激起大片惨白的水沫和漩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撞击声!
一旦被卷入其中,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抱紧!护住头!” 萧尘瞳孔骤缩,厉声喝道!他猛地将苏清雪的头按向自己相对完好的右肩胸膛,同时用尽全身力量,将夹在身侧的陈国栋也尽量蜷缩护住!体内残存的冰火真元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极其稀薄、明灭不定的红蓝光晕,如同风中残烛!
“轰——!!!”
狂暴的激流瞬间将三人吞没!巨大的力量如同无数只巨手,疯狂地撕扯、抛掷着他们残破的身躯!天旋地转!冰冷浑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撞击着坚硬湿滑的岩石!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欲裂的剧痛!
“砰!” 萧尘的后背狠狠撞在一块凸出的尖锐礁石上!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护体的冰火光晕瞬间破碎!左肩的伤口被礁石边缘狠狠刮过,一大片带着紫黑色毒血的血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黑色的血雾在水中爆开!
“啊——!” 苏清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的左腿也被水流裹挟着重重磕在一块礁石上,剧痛让她瞬间脱力,怀中的凝霜剑几乎脱手!更糟的是,这剧烈的冲击和冰冷河水的刺激,让她脸上幽蓝的毒纹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深入灵魂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模糊,拽着陈国栋衣袖的手也猛地一松!
“陈叔!” 萧尘目眦欲裂!在苏清雪脱手的瞬间,他仅存的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陈国栋的腰带!同时,左臂不顾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毒素侵蚀,猛地向上格挡!
“咔嚓!” 一块被水流冲下的尖锐碎石狠狠砸在他的左臂小臂上!骨头碎裂的声音被水流的轰鸣淹没,但那股钻心的剧痛让萧尘浑身猛地一颤!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大的暗流旋涡猛地将三人卷向一侧!前方,几根如同巨兽獠牙般交错斜刺的巨大石笋赫然在目!其中一根尖锐的尖端,正对着被萧尘死死护在身前的苏清雪的心口!
避无可避!
“不——!”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萧尘的心脏!
千钧一发!
“嗡——!”
被苏清雪死死抱在怀中的冰魄凝霜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剑锷处那颗冰蓝宝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股纯粹、冰冷、带着远古寒意的磅礴力量瞬间爆发!
“咔!咔!咔!”
以凝霜剑为中心,周围数米范围内的湍急水流,竟在刹那间被冻结!形成一片突兀的、坚硬的寒冰区域!那根刺向苏清雪心口的尖锐石笋,连同周围几根犬牙交错的礁石,都被瞬间冰封!冻结的水流保持着奔腾的姿态,如同凝固的白色浪花!
强大的冰封之力甚至短暂地定住了狂暴的暗流旋涡!
“噗通!”
被冻结水流定格的三人,连同那块巨大的寒冰,被后续奔腾的水流推动着,重重地撞在侧面的岩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冰块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噗!” 苏清雪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脸上爆发的毒纹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是双手依旧死死地抱着那柄散发着寒气的长剑。剑锷的宝石光芒也迅速黯淡,变得极其微弱。
“咔嚓…哗啦…” 冻结的冰块在后续水流的冲击下迅速碎裂、融化。三人再次被浑浊的激流裹挟,但那股致命的冲撞被冰封之力奇迹般地化解了。
萧尘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河水呛入肺腑,左臂的剧痛和毒素蔓延带来的麻痹感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右臂依旧如同钢铁般死死箍住苏清雪和陈国栋。借着冰封之力带来的短暂缓冲,他奋力蹬水,借着水流的冲力,猛地将身体调整方向,后背狠狠撞向侧前方一块相对平缓的巨大礁石!
“砰!” 沉闷的撞击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黑血,但巨大的礁石成功阻挡了水流最狂暴的冲击,让他们暂时脱离了那致命的礁石区!
激流的轰鸣声在耳边渐渐减弱了一些。萧尘靠在冰冷的礁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两人。
苏清雪彻底昏迷,脸上幽蓝的毒纹失去了之前暴戾的光芒,却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仿佛刻入骨髓的暗蓝色,如同不祥的烙印。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紧抱着凝霜剑的双手透着一丝执拗的生机。陈国栋的情况更糟,老人面如金纸,破碎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只有凝霜剑散发的那一丝微弱寒气,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系着他心口一点几乎熄灭的暖意。
“咳咳…” 萧尘咳出几口带着冰碴的黑血,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地下暗河的寒水,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毒素在蔓延,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后背和左肩的伤口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麻木中带着钻心的痒痛,那是血肉正在被腐蚀的征兆。力量正随着血液和温度一起飞速流逝。
出路在哪里?这冰冷绝望的地下暗河,何处是尽头?
就在他几乎被疲惫和剧痛彻底吞噬时,一丝微弱却迥异的“隆隆”声,透过激流的喧嚣,隐隐传入耳中。
不是水声!那声音更加沉闷、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震动。
萧尘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透昏暗的水光,死死望向声音传来的下游方向。
激流依旧奔涌,但在前方数百米外,浑浊的水流似乎…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河道在那里陡然下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断崖!所有的水流都咆哮着冲入那断崖之下,发出震耳欲聋、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鸣!那正是隆隆声的来源!
而在那断崖的边缘,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更加幽暗深邃的光线,隐约可见断崖对面…并非绝壁!似乎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巨大乱石的河滩!
更让萧尘心脏狂跳的是,在那片乱石河滩的尽头,紧靠着高耸湿滑的岩壁之下,矗立着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轮廓!
那是一座门!
一座由某种无法辨认的、泛着青黑色幽光的巨大金属铸造的青铜巨门!门扉紧闭,高逾十丈,上面布满了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古老纹路和巨大得如同磨盘般的铆钉!门缝紧闭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暗沉流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厚重与死寂!巨门上方,是陡峭得近乎垂直、望不到顶的黑色岩壁,如同天神之斧劈凿而成。
那扇门,如同亘古巨兽盘踞在这地下世界的尽头,沉默地注视着奔腾的死亡瀑布。
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恐怖的绝境?
萧尘不知道。但他知道,留在原地只有被水流冲下瀑布粉身碎骨,或者被伤口剧毒慢慢侵蚀而死!
他低头看了一眼昏迷的苏清雪和气息奄奄的陈国栋,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让昏沉的头脑强行清醒了几分。
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唯一还能发力的右臂,将身上早已破烂不堪、浸满血污的外衣猛地撕下几道布条!用牙齿配合着唯一能动的手指,将昏迷的苏清雪尽可能牢固地绑在自己背上!凝霜剑冰冷的剑鞘紧贴着他的脊背,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接着,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左臂断裂处传来的锥心剧痛,用布条将陈国栋也紧紧绑缚在自己身前!老人破碎的胸膛紧贴着他,微弱的起伏如同最后的叹息。
做完这一切,萧尘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靠在冰冷的礁石上,剧烈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毒素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缓慢。
断崖的轰鸣如同死神的召唤,越来越近。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矗立在瀑布对面、幽光闪烁的青铜巨门。
那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赌注。
“抱紧了…” 他对着背上昏迷的苏清雪和身前的陈国栋,发出微不可闻的呢喃。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
下一刻,他眼中厉芒爆闪!仅存的右臂猛地抓住身下礁石的一个凸起,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推!同时双腿在湿滑的礁石上奋力一蹬!
“走——!!!”
借着这一蹬之力,三人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脱离了相对平缓的礁石区,再次被狂暴的暗流裹挟,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吞噬一切的瀑布断口,朝着对面那片未知的乱石滩和那扇沉默的青铜巨门,决绝地冲去!
浑浊冰冷的水流拍打着身体,瀑布震耳欲聋的咆哮充斥耳膜。萧尘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断崖边缘和对岸那扇巨门的轮廓,右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出血痕。
最后的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