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远航者”号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囚徒,在自动驾驶程序的冰冷意志下,朝着那名为“归墟之眼”的噬光体母星坟场疯狂加速。舷窗外,原本稳定的星空被拉长、扭曲成光怪陆离的流光,引擎的咆哮震动骨髓。晶棺摇篮内,【摇篮防护罩】的淡金色光芒在剧烈颠簸中明灭不定,竭力维持着方寸安宁。小源在苏晚星怀里不安地扭动,眉心的胎记上,那片黑色的沥青仿佛感应到了母星的临近,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污浊的金光也变得躁动不安。
“无法解除自动驾驶,无法改变航向,甚至连减速都做不到!”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嘶哑,她双手撑着控制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虚空回廊’的引力弹弓效应已经开始拉扯船体!再这样下去,不等到达‘归墟之眼’,我们就会被高维湍流撕碎!”
苏晚星紧紧抱着小源,感受着孩子身体的紧绷和胎记传来的异常灼热。小源的小脸苍白,眼神时而空洞冰冷(战术模块残留),时而又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和不安。他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小手紧紧抓着苏晚星的衣服,小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好多…线…缠…紧…黑…”
“他在说什么?”林薇回头,忧心忡忡。
“不知道…但胎记的污染反应在加剧!指数跳到8.5%了!”苏晚星看着林薇调出的扫描数据,心沉入谷底,“是靠近母星的原因?还是…自动驾驶程序在影响他?”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摇篮内的小源身体猛地一僵!他清澈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小小的身体软倒在保温毯上,呼吸变得异常平稳绵长,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深沉的死寂。
“小源?!”苏晚星惊恐地摇晃他,毫无反应。生理监测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活动…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休眠,脑波频率低得可怕!
“强制休眠?!是自动驾驶系统为了保护‘坐标锁定者’在穿越高维湍流区时做的?!”林薇瞬间明白了,“但这也意味着…他毫无防备地暴露在…”
她的话音未落,扫描仪上代表小源眉心胎记污染的读数,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猛地向上蹿升!8.7%…8.9%…9.1%!那片蠕动的黑色沥青骤然变得活跃,如同沸腾的沼泽,疯狂地向外蔓延、渗透!更可怕的是,胎记深处,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微光的“丝线”虚影,正从沥青中疯狂生长出来,仿佛要刺破皮肤,伸向虚空!
“神经索!是神经索在意识层面的侵蚀!”林薇失声尖叫,“他睡着了!防御降到最低了!”
小源感觉自己在下沉。
穿过冰冷粘稠的黑暗,下沉。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就是他呓语中的“黑”。
突然,脚下传来“触底”的触感。他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蠕动沸腾的黑色沥青构成的“海洋”上。这片沥青海散发着刺鼻的硫磺与腐朽甜腻的气息,正是他在深渊裂缝中接触过的那种物质!
“饿…好饿…”
“痛…好痛…”
“光…抓住…吞噬…”
亿万痛苦、贪婪、冰冷的意识低语,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他毫无防备的脑海!噬光体文明的集体意识,比在深渊裂缝中感受到的强烈万倍!
“呜…走开!坏东西!”小源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哭喊。他眉心的胎记在意识空间中爆发出微弱的金光,试图驱散这无孔不入的侵蚀,但那金光在粘稠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时——
咻!咻!咻!咻!
无数根半透明、散发着幽蓝死寂光芒的神经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章鱼,从脚下的沥青海中疯狂地生长出来!它们比在裂缝中见过的更加粗壮、更加凝实,带着一种冰冷的、主宰般的意志!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那枚散发着微弱抵抗光芒的胎记!
“抓住…回归…”
“母亲…需要…”
神经索的低语直接响彻灵魂。
小源惊恐地后退,但双脚如同陷入泥沼,动弹不得。第一根粗大的神经索瞬间缠绕上他的左臂!刺骨的阴寒和剧痛传来,仿佛灵魂被冻结撕裂!
“啊——!”他发出无声的惨叫。
第二根、第三根…更多的神经索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缠绕他的右臂,他的腰身,他的双腿!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每根神经索缠绕之处,皮肤都迅速泛起青黑色,仿佛被剧毒侵蚀!而他眉心的胎记,在神经索的缠绕和亿万意识的侵蚀下,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沸腾的黑色沥青如同获得了生命般,疯狂地向外喷涌、扩散!整个胎记正被迅速染成一片蠕动、粘稠的污黑!
“不…不要…”小源绝望地挣扎着,泪水在意识空间中化为虚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冰冷的神经索和污秽的沥青一点点吞噬、同化!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意志,正顺着神经索疯狂涌入,试图抹去“小源”,留下一个空洞的容器!
摇篮外。
“污染指数:9.5%…9.7%…10%!还在飙升!”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神经索虚影穿透皮肤了!它们在意识空间里攻击他!这样下去…他会彻底被污染吞噬!变成…变成那些沥青怪物的一部分!”
苏晚星看着扫描光屏上那疯狂跳动的数字,看着摇篮里儿子身体无意识的抽搐和眉心那片如同活体伤口般不断渗出污黑粘液的胎记,看着那些在胎记表面疯狂舞动、试图刺入虚空的幽蓝神经索虚影…一股超越恐惧、超越绝望的火焰在她心中轰然点燃!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右手抓过林薇工具台上那把用于切割高密度合金的、锋利无比的等离子匕首!
“晚星!你要干什么?!”林薇惊恐地喊道。
苏晚星没有回答。她的眼神决绝得如同燃烧的恒星。她将匕首的锋刃,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左手腕的动脉!
嗤!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但那血液…并非纯粹的鲜红!在喷溅而出的瞬间,竟散发出一种柔和而纯净的、带着淡淡金芒的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改装库!
“我的血…在星尘异变时就有了变化…”苏晚星的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却异常清晰,“能短暂抑制污染…也许…能帮他!”
她将喷涌着金色光晕血液的手腕,猛地按在小源眉心那片被污黑沥青和神经索虚影覆盖的胎记之上!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
一股剧烈的能量冲击波从接触点猛地爆发开来!
缠绕在小源意识空间里的那些冰冷神经索,在接触到那带着金色光晕的血液的瞬间,如同被滚油泼中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疯狂地扭曲、退缩!它们缠绕之处留下的青黑色侵蚀痕迹,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墨迹般迅速淡化、消失!
而小源眉心胎记上那片沸腾的污黑沥青,在纯净血液的冲刷下,如同遇到了天敌!它疯狂地蠕动、试图抵抗,但金色的血液带着一种神圣的净化之力,强行压制了它的扩散,甚至将刚刚蔓延开的黑色边界硬生生逼退了一小圈!污染指数瞬间从10%的峰值,回落到9.2%!
更重要的是,苏晚星的血液仿佛带着她的意志,她的祈愿,她的灵魂烙印!这烙印如同最锋利的剑,狠狠刺入了那片被神经索和集体意识笼罩的、冰冷的梦境战场!
意识空间中。
金色的光芒如同黎明的曙光,骤然刺破了无尽的黑暗!
缠绕着小源的冰冷神经索在金光中痛苦地退缩、消融!
脚下沸腾的沥青海仿佛被投入了净化核心,翻腾的速度骤然减缓!
那亿万冰冷贪婪的意识低语,被一声穿透灵魂的、温暖的呼唤瞬间压制:
“小源——!醒过来——!”
这声音带着母亲的鲜血与生命的力量!
小源几乎被吞噬殆尽的意识猛地一震!黯淡的胎记金光如同被注入新的燃料,骤然亮起!他感受到了!那股温暖、强大、不惜一切也要守护他的力量!
“妈…妈…”他喃喃着,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抵抗意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苏晚星血液逼退、暂时压制的污黑胎记深处,以及脚下翻腾的沥青海中,突然同时迸发出亿万点极其古老、极其微弱的纯白星光!这些星光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悲悯与守护的意志,瞬间汇聚成一道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屏障,挡在了小源残存的意识与那汹涌反扑的黑暗之间!
一个宏大、苍老、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温和地响彻在这片意识战场:
“星痕…不灭…薪火…长存…”
“孩子…以血为引…吾等残念…助你…”
星痕先贤的意识!被苏晚星以生命为代价的血液…唤醒了!
现实与梦境的壁垒,在鲜血与星火的交织下,被轰然打破。深渊的侵蚀被短暂逼退,而远古的守护者,于绝望之际,回应了母血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