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烛火彻夜未熄，映着卫蓁蓁手中的虎符，龙纹在光晕中流转。她将贤妃的野蔷薇簪子别进发髻，凤冠上的东珠与银簪的碎钻交相辉映。远处传来更鼓声，容珩和萧沅离去时的衣袂声仿佛还在耳畔，而手中三人交叠的温度，早已化作掌心的汗渍。
“娘娘，西北军的捷报到了。”青梧捧着鎏金托盘进来，红绸包裹的密函上还沾着边关的风沙。
卫蓁蓁展开密函，萧沅的字迹力透纸背：“已收复河西三州，贺连洲余党尽数伏诛。”她的手指抚过“大捷”二字，想起半月前萧沅单枪匹马潜入敌营的身影，铠甲上的蔷薇纹被血渍浸成暗紫色。
容珩的朱批紧随其后：“朕当亲迎凯旋之师，着礼部速办庆功宴。”龙纹朱砂印下，还留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墨痕——那是皇帝批阅奏折时，习惯性转笔留下的印记。
朱雀门外，明黄龙旗与玄甲军的银幡猎猎作响。卫蓁蓁身着皇后袆衣，站在容珩身侧。皇帝的龙袍被西北的风吹得鼓胀，腰间玄铁剑随着呼吸轻撞玉佩。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萧沅翻身下马，玄甲上的冰碴尚未融化。他单膝跪地时，卫蓁蓁看见他后颈有道新鲜的刀伤，纱布下渗出的血已经凝结成痂。
容珩伸手扶起他，指尖在萧沅肩头稍作停留：“萧将军此次居功至伟，朕已命人在皇陵旁修了座忠烈祠，祭奠那些战死的暗卫。”
萧沅的喉结滚动：“谢陛下。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他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株干枯的野蔷薇，“这些是从河西带回的，想种在椒房殿外。”
卫蓁蓁的眼眶突然发热。她想起暗卫阿七临终前攥着的铜铃，想起龙隐山岩缝里倔强生长的野蔷薇。容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那包干枯的花枝上，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皇后喜欢就好。”
庆功宴设在太和殿，鎏金兽炉里焚着龙涎香，却掩不住殿中暗藏的火药味。卫蓁蓁坐在凤椅上，看着群臣轮番向萧沅敬酒。御史大夫的酒杯碰在玄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萧将军此次大捷，怕是要封无可封了吧？”
萧沅的银枪斜倚在柱边，枪穗上的红缨随着动作轻晃：“末将不过是听陛下号令，何功之有？”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卫蓁蓁身上，见她饮下第三盏酒，便不动声色地将她的酒杯换成了茶。
容珩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忽然开口：“河西虽复，但民生凋敝。朕打算让萧将军暂代节度使，主持屯田。”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骤然安静下来，“皇后以为如何？”
卫蓁蓁握着凤印的手收紧。她明白，这看似荣宠的任命，实则是将萧沅调离京城。而更让她心惊的是，贺连洲倒台后，朝堂各方势力正在重新洗牌，容珩此举，既是安抚军心，也是在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旧臣。
“陛下圣明。”她起身行礼，袆衣上的翟纹扫过满地琉璃，“河西百姓受战乱之苦久矣，有萧将军主持，必能重现生机。”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侍卫浑身是血闯进来：“陛下！西市突发骚乱，有人趁乱抢劫官粮！”
容珩的玄铁剑已经出鞘三寸，龙袍下的身影绷得笔直：“萧将军，你带三千羽林卫...”
“且慢。”卫蓁蓁突然出声，凤冠上的东珠摇晃着撞出清响，“陛下可还记得，三日前户部呈上来的折子？说新运抵的官粮尚未入库。”她的目光扫过席间神色各异的大臣，“而西市粮仓，正是存放这批粮食的地方。”
萧沅的银枪在手中转了半圈，枪尖挑起地上的酒盏：“末将斗胆请命，先彻查粮库账册。若真是官粮被劫，那劫匪怎会知道具体位置？”
殿内陷入死寂。容珩将玄铁剑缓缓入鞘，龙纹腰带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皇后与萧将军同去。记住——”他的目光扫过满殿文武，“但凡敢动百姓口粮者，不论官职高低，一律抄家问斩。”
卫蓁蓁起身时，萧沅已经将披风披在她肩上。玄甲的温度透过绸缎传来，带着边关的风沙气息。她回头看了眼容珩，皇帝正盯着手中的玉扳指，指腹在龙纹上反复摩挲，仿佛要将某种情绪碾碎在掌心。
西市粮仓的大门洞开，满地都是被劈开的粮袋。卫蓁蓁蹲下身，捻起一把米——米粒发黄，分明是陈年旧粮。萧沅的银枪挑开墙角的草席，露出底下堆叠的账本，最新一页的落款人，赫然是户部侍郎。
“好个狸猫换太子。”萧沅的声音冷得能结霜，“用发霉的旧粮充作新粮，再自导自演一出劫粮戏码，亏他们想得出来。”
卫蓁蓁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选秀案中那些被拐卖的秀女，想起冷宫贤妃的冤魂，此刻竟觉得这满地的霉粮，比鲜血更让人作呕。远处传来马蹄声，容珩的明黄龙袍在夜色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而他腰间的玄铁剑，正随着步伐发出隐隐的鸣响。
“朕倒要看看，”皇帝的声音惊飞了梁上的夜枭，“还有多少蛀虫，藏在这盛世的皮囊之下。”他弯腰拾起账本，龙纹衣袖扫过卫蓁蓁的手背，“蓁蓁，明日早朝，你替朕监审此案。”
萧沅的玄甲突然发出轻响，他挡在两人中间：“陛下，此事牵涉甚广，恐有危险...”
“危险？”容珩轻笑一声，将账本塞进卫蓁蓁手中，“有萧将军护着，有朕的玄铁剑镇着，这天下，还没有朕护不住的人。”
夜风卷起卫蓁蓁的裙裾，野蔷薇的香气不知从何处飘来。她望着手中的账本，又看看面前两个同样挺拔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场庆功宴上的权力纷争，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而她，作为贤妃之女，作为大雍的皇后，注定要在这血与火的漩涡中，为这江山，为这百姓，寻一条真正的清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