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地硌着哈利的肋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车轮碾过的小兽，粗重地喘息。汗水浸透了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刺得眼睛生疼。就在刚才，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成碎片的冲击才缓缓退潮，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片空茫的头脑。
“你无法改变历史，因为这是命盘早就制定好的游戏！”一个尖利、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脑髓深处炸响。幻象里，赫敏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锋，直直刺向他动摇的核心。那声音冰冷，带着宿命的枷锁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历史是条铁链，环环相扣，你的挣扎不过是徒劳的撞击。’* 哈利的心猛地一沉，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就在这时，另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哈利艰难地转动眼珠，另一个赫敏的轮廓在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她的线条柔和，眼神里盛满了理解与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你的存在是不能被抹去的。哈利，”她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不管你如何改变历史轨迹，命盘也不能杀死你。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筹码。所以，做你想做的。”
*‘存在本身就是对既定规则的挑衅吗？’* 混乱的思绪在哈利的脑海中翻腾。前一个赫敏的警告如同沉重的铅块，后一个赫敏的鼓励却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他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矛盾——是屈服于那看似不可撼动的铁律，还是赌上这“不可抹杀”的存在，去撬动那沉重的齿轮？*‘筹码……可这筹码，压上的可能是所有人的命。’* 冰冷的恐惧并未散去，但肩头那只虚幻手掌的温度，却像渗入冻土的一缕微光，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蛮横的勇气。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这不是退缩，更像是某种确认，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疼痛是真实的。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一株被风暴摧折又顽强挺立的幼苗，一点点地、佝偻着脊背，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了身体。骨头仿佛都在呻吟。
实验室的门在视线里晃动。他现在需要赫敏，需要她冷静的分析和那份无论何时都未曾熄灭的智慧之光；他需要罗恩，需要他粗线条的乐观和那份可以交付后背的赤诚。哪怕他们给不了答案，只是坐在那里，陪他一起沉默，一起咀嚼这沉重的未知，也好过独自一人在这绝望的迷宫中摸索。*‘孤独……是比任何黑魔法都更深的毒。’*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朝着那扇象征着外界和伙伴的门，踉跄走去。身体的疼痛还在叫嚣，但内心的空洞与渴求，此刻更为尖锐。
***
与此同时，在遥远之地那座终年被阴郁魔法笼罩的堡垒深处，冰冷的气息足以冻结灵魂。大厅高耸，穹顶隐没在翻滚不息的黑色雾气里，唯有几簇幽绿的魔法火焰在墙壁的骷髅灯架上跳跃，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弥漫着腐朽的甜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至高处的王座由漆黑的、闪烁着不详暗芒的魔法金属铸造，冰冷坚硬。年轻的黑暗公爵斜倚其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轻响。他英俊的面容如同最完美的雕像，却毫无生气，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赤红——昭示着内里沸腾的恶念与掌控一切的权欲。这双眼睛，与半个世纪前那个名叫汤姆·里德尔的优秀男孩所拥有的，在颜色上如出一辙，但其中的温度，早已从野心勃勃的火焰，彻底淬炼成了冻结灵魂的寒冰。
一个身披厚重黑色斗篷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一团墨迹，无声无息地滑行至王座下方，谦卑地单膝跪地，脸深深埋藏在兜帽的黑暗里，不敢直视上方那令人胆寒的存在。
“Lord，”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带着刻意压低的敬畏，“今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基本整个邓布利多军都看到哈利·波特从实验室……爬着出来。”
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顿了。
伏地魔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完美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纯粹而冰冷的兴味，如同毒蛇发现了猎物奇特的挣扎姿态。“嗯？”一个慵懒而带着金属质感的音节从他唇间滑出，“爬？”他刻意重复着这个字眼，似乎在舌尖细细品味其中的羞辱与无力感。
*‘爬……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伏地魔的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个画面：他那命中注定的敌人，那个“活下来的男孩”，昔日象征希望的符号，此刻狼狈不堪，匍匐在地，挣扎着爬出那扇门。这幅想象的图景，比任何胜利宣言都更能取悦他那扭曲的灵魂。*‘真是……令人愉悦的堕落姿态。看看，这就是与我对抗的结局。’*
脸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下属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上方投来的、带着无形压力的审视目光。“大概也不能说爬，只是……”他斟酌着词句，试图描述得更准确，“样子……很痛苦。非常痛苦。”他最终只能强调那份痛苦，那份显而易见的脆弱。
“我还说，哈利·波特什么时候变成一条狗的名字了！”一个粗嘎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带着谄媚的恶意。紧接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王座下方侍立的一群食死徒爆发出一阵刺耳而放肆的哄笑。他们扭曲着脸庞，发出各种尖利的、粗野的、故作夸张的笑声，争先恐后地加入这场对宿敌的侮辱盛宴，仿佛通过这集体的嘲弄，就能汲取到击败对手的虚幻力量，就能证明自己对主人的忠诚。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伏地魔脸上的那点兴味瞬间冻结，转化为一片寒霜。他甚至连头都没转，只是那双赤红的眼瞳里，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芒，猛地刺向声音的来源。
“闭嘴。”声音不高，却像一道裹挟着绝对零度的冰刃，瞬间切断了所有的喧嚣。方才还笑得前仰后合、面目狰狞的食死徒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变成一连串惊恐的、被呛住的抽气声。脸上的谄媚瞬间被惨白和极度的恐惧取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大厅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们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死寂得可怕。
伏地魔不再看那些噤若寒蝉的废物，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下方的信使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兜帽。“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
“是……是，Lord！”跪伏的信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伏地魔微微眯起了眼睛。赤红的竖瞳在幽暗的光线下收缩，闪烁着斯莱特林继承人那与生俱来的、近乎可怕的敏锐与睿智。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实验室**。那个被严密守护，只有波特和格兰杰能进入的禁地。*‘痛苦？爬出来？这绝非寻常的挫败或受伤……那间屋子，藏着什么？’* 一丝真正的好奇，如同毒蛇吐信，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泛起涟漪。“嗯……”他拖长了尾音，像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谜题，“实验室链接着什么地方？”问题直指核心，精准如手术刀，剥开表象，直刺事件最隐秘的根源。*‘格兰杰那个泥巴种的书本智慧，加上波特那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们到底在捣鼓什么危险的玩具？试图逆转时间？沟通亡灵？还是……更禁忌的力量？’*
“属下……属下不知！”信使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惶恐，“实验室被保护得极其严密，除了波特，确实也只有格兰杰能自由出入。其他人，靠近都难，更别说探知内部构造或连接点了。无从得知，Lord。”
短暂的沉默。伏地魔的手指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冰冷的金属扶手，哒、哒、哒……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敲在每一个食死徒的心上，如同丧钟的前奏。
“继续你的任务。”最终，冰冷的命令落下，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遵命，my Lord！”信使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大厅边缘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伏地魔的指尖在王座扶手的边缘轻轻划过，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一丝真正属于“玩味”的情绪，如同投入寒潭的一颗石子，在他那早已枯竭的心底漾开一圈微澜。原本在他眼中，哈利·波特不过是个被预言推上风口浪尖、行事冲动鲁莽、只凭运气和邓布利多余荫苟延残喘的男孩。他早已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整个巫师界都在他的阴影下瑟瑟发抖。波特的反抗，在他看来不过是困兽犹斗的徒劳挣扎。
但现在，这“爬出来”的狼狈，这源自神秘实验室的痛苦……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垂死挣扎的猎物，突然开始挖掘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伏地魔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猫捉老鼠般的兴致。*‘亲爱的男孩，你和你的小泥巴种，在绝望的角落里，究竟点燃了怎样一根微弱的火柴？试图照亮哪条通往毁灭的不归路？’* 他承认，这未知的“小动作”，为这场他认定必胜的终局，增添了一丝……额外的趣味。
但是，他随即又无声地冷笑起来。*‘不管你们在弄什么，都已经迟了。’* 这念头如同磐石般笃定。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空气中无形的回响——那是他麾下的舆论机器日夜不停运转的轰鸣。他亲爱的救世主啊，听听吧，听听整个巫师界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流言蜚语，那是他亲手编织的、足以勒断人脖颈的绳索：
——昔日的救世主，今天的背叛者！（懦弱、无能、背弃了所有人的期望！）
——救世主畏缩，世界还会有希望吗？（看啊，连他都放弃了，你们还在坚持什么？）
每一个字眼，都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哈利·波特曾经的光环，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也将恐惧和绝望更深地植入每一个普通巫师的骨髓。伏地魔惬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向后靠进冰冷的王座，整个人陷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巨蛛。
他的目光投向王座前方，那里并非虚空。在他猩红的视野中，清晰地映照着一张巨大无形的魔法棋盘。棋盘上，代表他力量的黑色棋子——狰狞的食死徒、庞大的阴尸军团、被控制的魔法部、匍匐的巨怪……它们如同潮水，已然淹没了棋盘四分之三的疆域。而象征抵抗力量的零星白色棋子——凤凰社、邓布利多军、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家族徽记——被分割包围，困守一隅，岌岌可危，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几叶扁舟。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面由恐惧、力量和阴谋构成的“棋盘”，猩红的眼眸中，盈满了掌控一切的冰冷杀意和一种近乎艺术欣赏般的残酷满足。大局已定，黑潮汹涌，无可阻挡。
*‘活下来的男孩？’* 这个可笑的预言称号在他心底激起冰冷的嘲讽。*‘两人中只能存活一个？’* 他无声地嗤笑。规则？那是给弱者制定的。他的男孩哟，他怎么能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放弃生命去成就那可笑的预言？就算融合了那微不足道的灵魂碎片又如何？他早已超越了生死的界限。魂器？那只是他不朽之路上的基石之一，而非束缚。他会是最终的、唯一的、永恒的存在。
飞离死亡。
这名字本身，就是最狂妄的宣言，也是最冷酷的法则。无论波特在那个小小的实验室里折腾出什么动静，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都不过是濒死前无谓的抽搐。他等待着，带着一种残忍的耐心，看他的男孩还能在这注定的棋局上，走出怎样绝望而徒劳的一步。游戏还在继续，但胜利女神，早已被他攥在了冰冷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