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教室还浸在晨光里,后窗的吊扇转得慢悠悠,吹起林砚校服领口的风带着点潮意。
他刚把书包甩上课桌,后颈就被拍了下,力道不轻不重,是老张特有的“提醒式”拍法。
“昨晚跑哪儿去了?”老张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亮着未接来电记录,凌晨两点十七分的数字红得扎眼,“顾昭半夜打电话到我家,说你不知道哪去了”老教师的眉毛拧成个结,眼尾的皱纹跟着抖,“你这孩子,上个月刚答应我不瞎折腾,怎么又——”
林砚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望着老张欲言又止的表情,后颈的热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他摸了摸校服内袋里的信封,母亲的字迹还带着体温,突然想起昨夜匿名短信里姜棠小熊挂件的特写——周凯的人连这种细节都能抓,顾昭那边的异常,怕不是早有预谋。
“张老师。”林砚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按住老张举手机的手腕,指尖触到老教师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环保局是不是出事了?”
老张的瞳孔猛地缩了下。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环保局王科长”,老张接起的瞬间,林砚清楚看见他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
“什么?旧档案被批量清理?连小砚的访问记录都删了?”老张的声音拔高,惊得前座打盹的男生猛地抬头,“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转身死死盯着林砚,“王科长说,从凌晨开始,环保局的电子档案库就跟中了病毒似的,所有涉及x-7区开发的资料都在被清除。小砚,你...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林砚没说话。
他望着老张镜片后泛红的眼白,喉结动了动。
周凯终于坐不住了。
这个在家长会总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稳重点”的教导主任,表面上是校董会红人,私下里竟能调动环保局的资源——母亲当年在x-7区做土壤污染研究,车祸前三天刚提交过检测报告,现在档案被清,分明是要抹掉所有关联。
“张老师,我没事。”林砚扯了扯嘴角,把信封往内袋按了按,“您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午休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老张还要说什么,上课铃突然炸响。
林砚坐下时,瞥见窗外梧桐叶被风掀起,漏下的光斑里有个藏青格裙的身影——顾昭抱着笔记本站在走廊尽头,见他望过来,微微颔首。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顾昭已确认校门口监控异常,周凯手下今早派了三辆黑车在附近转悠。”
午休铃刚响,林砚就捏着饭卡晃出教室。
经过走廊时,顾昭不动声色地跟上,直到他在楼梯口停步:“去操场帮我打壶水,我去图书馆还书。”少女睫毛颤了颤,低头看了眼他空着的手,又抬头望进他眼睛——那里有团暗火,是她熟悉的“要做危险事”的信号。
她没说话,把笔记本往怀里拢了拢,转身往操场走,鞋跟叩在瓷砖上的声音脆得像敲警钟。
云港市图书馆的电子查阅室开着冷气,林砚的后颈被吹得发凉。
他熟稔地调出三年前的新闻存档,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却接二连三地弹出“404错误”。
系统突然在视网膜上投射出金色光纹,沿着搜索栏游走:“检测到数据覆盖痕迹,建议缩小关键词范围。”
他顿了顿,输入“云港晚报 2000年 土地整治”。
页面刷新的瞬间,一行泛灰的小字跳出来:“仅存地方小报《港城杂讯》2000年5月17日报道——华源化工参与x-7区土地整治项目,专家称‘污染处理需谨慎’。”林砚的指节抵在桌沿,指腹因用力泛白。
华源化工,周凯他爸周正雄的公司,三年前刚拿下x-7区开发权,母亲的实验室就接到了土壤采样委托。
“同学,该换班了。”管理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砚迅速拍下屏幕,起身时瞥见墙角监控闪了下红光——周凯的人连图书馆都安了眼线。
他把手机塞进裤袋,系统突然推送“风险等级橙色”,提示数据库后台有异常登录。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的华源大厦顶楼,周凯把咖啡杯重重磕在办公桌上。
深褐色液体溅在“云港市优秀企业家”的奖状上,晕开团恶心的污渍。
“所有电子档案都清干净了?”他扯松领带,盯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女秘书,“特别是那几份原始检测报告,要是漏了一页——”
“周少放心。”女秘书转过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我让人黑了环保局和图书馆的服务器,连备份都格式化了。那小子要是再敢查,我就——”
“够了。”周凯打断她,手指摩挲着办公桌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他还是个穿校服的少年,身边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云港环境研究所”的工牌——那是他爸出事前最后一张合影。
“盯紧林砚,”他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狠,“他不是喜欢查吗?就让他查,查到最后...让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秘书的高跟鞋叩着大理石地面离开。
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时,周凯摸出手机,翻到昨晚拍的照片:姜棠站在绿化带里,小熊挂件上的“tt”字母清晰可见。
他拇指按在发送键上,又缓缓松开——不急,等林砚查到更关键的东西,再让这小青梅尝尝“护短”的滋味。
图书馆地下机房的门被林砚轻轻推开。
系统在他脑海里展开“思维沙盘”,红色光带标出三个摄像头的盲区。
他猫腰钻进服务器柜,指尖触到主机外壳时,系统突然生成一行代码:“输入‘LY’解锁管理员权限。”那是母亲的生日。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机房里格外清晰。
林砚盯着恢复进度条从1%跳到99%,喉结动了动。
当“检测报告003”的文件终于弹出时,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是母亲的笔迹,在“土壤重金属超标率”一栏写着“87%”,备注里用红笔圈着“华源化工排污口坐标:北纬28°14′,东经120°37′”。
“数据已转化完毕。”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砚的瞳孔短暂泛蓝,所有数字在视网膜上自动生成三维图谱。
他迅速把文件导入手机,刚要起身,机房的警报突然尖啸——女秘书的人还是发现了。
当晚十点,高三(3)班的宿舍熄了灯。
林砚拉上窗帘,顾昭默默架起投影仪。
白墙上浮现出淡蓝色的污染扩散模型,红色箭头像毒蛇的信子,精准指向华源化工的厂区。
“看到了吗?”林砚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淬过钢的冷,“三年前x-7区的污染根本没处理干净,他们只是把数据藏起来了。”他转头看向顾昭,少女抱着笔记本站在阴影里,目光却亮得像星子,“周凯以为切断信息源就能逼我退,他错了。”
顾昭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推过去——里面是她从食堂偷带的银耳汤,林砚最近总熬夜,她记着。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
林砚的动作顿住,系统在脑海里弹出“异常热源”:二楼阳台的盆栽后,有个黑影正猫着腰往下溜。
他盯着那影子消失在围墙外,听见模糊的通话声飘进来:“少爷,他已经掌握了太多东西,怎么办?”
林砚没动。
今晚回林家老宅时,他得好好翻翻,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月光漫过窗台,在书包搭扣上投下银边。
那里沾着点淡蓝色的碎屑,像极了实验室用的试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