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林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突然猛地一颤。
他从被窝里惊坐起来,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睡衣后背早被浸透。
窗外的天光刚漫过窗台,雨珠还挂在防盗网上,像一串未串好的玻璃珠。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了——暴雨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水花,穿米白连衣裙的女人撑着天青伞站在校门口,伞骨被风吹得歪向一侧,她却固执地踮脚朝他挥手,发梢沾着的雨珠落下来,在他心口烫出个小洞。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林砚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抠着床头的木纹。
他看见镜中自己的瞳孔正泛着幽蓝,像被撒了把碎钻的深潭。
书页状的金色光纹从床头柜的笔记本里飘出来,在半空交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图谱,淡金色的小字浮在上方:\"时间线锁定:2000年6月18日17:43,地点:第七中学北门,人物:林清欢、林砚、陌生男子。\"
\"妈......\"他喉结动了动,伸手去碰那光纹,指尖穿过时带起一串星芒。
记忆图谱突然开始闪烁,有细碎的画面往他脑子里钻——幼儿园放学时他攥着脏乎乎的小拳头,追着蝴蝶跑过校门口的梧桐树;然后是更小的自己,被母亲牵着手,仰着头看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男人蹲下来摸他的头,手上有松木香。
\"林砚!再不起床要迟到了!\"楼下传来姜棠的喊叫声,带着点被闷在楼梯间的模糊。
林砚猛地掀开被子,床脚的金属支架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发现胸口的校徽被自己攥得皱成一团。
早自习的铃声刚停,林砚就堵在了高三(3)班后门。
姜棠正踮着脚往讲台上的粉笔盒里塞小熊贴纸,后脑勺的双马尾随着动作晃啊晃,发梢还沾着点早饭的芝麻。
听见动静回头时,额头\"咚\"地撞在门框上,疼得她捂着脑袋倒抽冷气:\"你、你一大早阴恻恻站这儿干吗......\"
\"帮我调档案室的老监控。\"林砚直接拽着她往走廊走,校服袖子蹭过她手腕,\"2000年6月18日,北门的。\"
\"那、那不是十年前的监控?\"姜棠被他拽得踉跄,书包里的保温杯\"哐当\"撞在腿上,\"档案室钥匙在教导主任那儿......\"她突然顿住,仰起脸时鼻尖还红着,\"你是不是又查你妈妈的事?\"
林砚的脚步慢下来。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风,掀起姜棠的刘海,露出她眉心刚才撞出来的红印。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爬树摔破膝盖,也是这样被她拽着去卫生室,她的手小小的,暖得像块软糖。\"就调半小时。\"他放轻了声音,拇指蹭掉她发间的芝麻,\"我保证不瞒你。\"
姜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突然从书包夹层摸出串钥匙。
铜钥匙在晨光里泛着旧旧的黄,挂坠是个缺了只耳朵的小熊:\"上周打扫办公室,我看见教导主任把钥匙塞在窗台花盆底下......\"她声音越来越小,耳尖通红,\"你、你要是被发现......\"
\"我扛着。\"林砚捏了捏她的后颈,动作轻得像碰一片雪。
档案室的铁皮柜落着薄灰,姜棠踮脚去够最上层的硬盘盒时,发顶的蝴蝶结蹭到了柜沿的蜘蛛网。
林砚把硬盘塞进老掉牙的放映机,屏幕闪烁两下,黑白画面里浮出2000年的夏天。
雨幕在监控里像撒了把碎玻璃。
穿米白连衣裙的女人站在北门石墩旁,伞骨被风吹得几乎贴到后背。
她旁边站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衣领竖得很高,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林砚屏住呼吸——系统提示的\"陌生男子\"出现了。
画面里,男人突然抬手拽住林清欢的手腕。
林清欢甩了他一下没甩开,另一只手护着怀里的文件袋,嘴唇动得很快。
监控没有声音,但能看见她的肩在发抖。
下一秒,她猛地转身往马路跑,文件袋里的纸页被风卷起来,像一群白色的鸟。
\"吱——\"
放映机突然发出刺啦声,画面跳到雪花点。
林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看见最后一秒,林清欢的裙摆被车灯光照亮,那辆车的车牌被雨帘模糊成一片。
\"怎么回事?\"姜棠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是不是硬盘坏了......\"
\"不是。\"林砚调出系统的知识图谱,金色光纹在屏幕前交织成网格。
他盯着画面里男人的右手——无名指根部有圈淡白的痕迹,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这个细节像根针,扎破了他昨夜的所有猜测。
\"叮铃——\"
午休铃响时,林砚正蹲在图书馆角落的旧沙发里。
老周的胶鞋在地板上蹭出\"吱呀\"声,等他抬头,老人已经把一份泛黄的报纸拍在他膝头。
报纸边角卷得厉害,头版标题是《云港七中小学部多名学生出现血尿症状》,配图里穿白衬衫的女人半侧着脸,举着个水质检测瓶——是林清欢。
老周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厉害:\"00年夏天,你妈天天来借《环境影响评估手册》,说要写什么污染报告。
有回她走得急,钢笔落这儿了......\"他从裤兜摸出支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林清欢\"三个字,\"她说要保护什么人,结果......\"
林砚的指尖抚过报纸上母亲的照片。
照片里她的发梢沾着雨珠,和梦里那个撑伞的身影重叠。
他突然想起张叔昨晚说的\"x-7区重金属超标三十倍\",而七中小学部,正位于x-7区边缘。
\"小砚。\"老周突然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按住他手背,\"那天下午,我看见有个穿灰风衣的男人跟着她出了校门......\"
\"叮——系统提示:思维沙盘已就绪。\"
放学后的教室空无一人,林砚趴在课桌上闭着眼。
系统的思维沙盘在他脑海里展开,三维模型里,2000年6月18日的街道被精确复制:梧桐树的位置、石墩的高度、甚至连马路上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他把监控画面、张叔的证词、报纸报道一一输入,模型开始自动推演。
灰色风衣男人的轨迹被标记成红色,他从图书馆方向跟到北门,在林清欢跑向马路时,那辆黑色轿车突然从巷口冲出——本应直行的车辆,在离路口二十米处突然右转,轮胎摩擦地面的痕迹被系统还原成刺目的橙线。
\"匹配度91%。\"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结论:车辆存在主动变道行为,疑似蓄意撞击目标。\"
夜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顾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她垂着眼帘整理错题本,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两下。
匿名短信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你。\"
林砚正盯着窗外的细雨发呆。
雨丝落在玻璃上,像母亲当年被风吹散的纸页。
他听见后座传来细微的\"唰\"声,顾昭的课本翻到某一页,用铅笔写着:\"小心老周。\"字迹娟秀得像刻上去的。
他转头时,顾昭已经低下了头,藏青格裙的褶皱在椅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林砚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笔记本,母亲的字迹在扉页上晕开,他突然发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串淡蓝色的数字——是用隐形墨水写的,在窗外的夜光下泛着幽蓝。
雨还在下。
林砚望着那串数字,喉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