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循芥,不知苍昊之高;蜉蝣饮露,难测沧溟之深。”
辰时三刻,薄霭未散,青石板路上浮动着碎金般的光斑。神道一背着洗得泛白的帆布包立在巷口,仰头望着宣传栏上三境强者李长庚踏剑斩雷的画像——画中人衣袂翻卷如烈马奔云,足下青霜剑劈开铅云,雷光在他额间的灵纹上流淌,恍若九霄神君临世。少年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磨出毛边的《修炼基础百问》,忽有晨风吹过,将街角早餐铺的面香与煎饼铛的“滋滋”声卷入鼻腔。
老槐树影里,王老汉正颠着铁锅翻烙葱花饼,面浆遇热腾起的白烟里,他腰间那枚半旧的青铜铃铛轻轻摇晃——听说是年轻时给某位二境武者当扈从所得。“神道一,又背单词呢?”老汉夹起刚出锅的饼,油渍在纸袋上晕出浅黄的花,“昨儿电视里说金陵城新出个五境剑修,十六岁就开了‘雷鸣脉’,你说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比天和地还远呢?”
少年慌忙扯下耳机,耳尖发烫:“大爷您说笑了,人家那是灵根早醒,我...我先上学去了。”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响,同班的林小羽骑着车掠过,车筐里的修炼杂志哗啦啦翻页,露出封底六境强者苏寒衣踏海而行的彩照,浪涛在她足下凝成冰阶,银发被海风扬起,恍若神话里的凌波仙子。
校服拉链拉到脖颈,神道一低头避开阳光,书包里的英语单词本随着步伐轻晃。街角电线杆上,“开灵根测资质,千元包过初检”的广告被晨露洇湿边角,旁边是武道馆新贴的红榜,上周刚晋升三境的大师兄肖像下,“招收外门弟子,每日晨练免费”的字样格外醒目。他忽然想起昨夜父亲对着新闻里六境强者会议的画面叹气:“听说苏寒衣突破时,天上雷云聚了三天三夜,她掌心的冰晶能冻住时速三百里的高铁...”母亲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瓷勺碰着碗沿响:“快喝,骨头汤补脑子,就算没灵根,考个好大学也...”
晨光照在社区健身区的石锁上,昨晚偷练《基础锻体术》时磨破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神道一蹲下身,指尖划过石锁上浅淡的爪痕——那是去年某位四境武修演示“裂石手”留下的,如今已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见。远处传来清越的钟鸣,是市中心观星台的晨钟,听说那里供奉着初代九境强者“星渊真人”的衣冠冢,每逢满月,冢顶星盘便会浮现莫测光纹。
校门在望时,保安陈叔正靠在门房看《修炼月刊》,封面是最新一期的“全球强者榜”,苏寒衣位列第三,照片里她指间捻着枚冰晶,背景是南极大陆裂开的冰缝。“神道一来了?”陈叔翻页的手顿住,目光落在少年磨破的袖口上,“昨晚观星台的星象又变了,紫微星旁冒了颗扫帚星,也不知是哪个小家伙要走运。”
校园里的梧桐正抖落晨露,宣传栏上那篇《我的修炼梦想》被露水打湿了边角,字迹却依然清晰:“我想成为像苏寒衣大人那样的冰系强者,用冰棱在云海中搭建阶梯,让所有抬头望天的人,都能看见九霄之上的风光...”神道一驻足细读,忽闻身后传来嗤笑:“还搭建阶梯呢,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开灵根的命。”三班的周明轩晃着镀金的灵根检测环走过,腕间银链上挂着的初级聚灵符泛着微光,“我爸说今年家族祠堂的灵签显示,我最迟高三就能觉醒‘火灵根’。”
早读课的铃声混着蝉鸣响起时,神道一正盯着课本上的量子公式发呆。同桌陈小雨突然将皱巴巴的宣传单拍在他桌上,眼睛亮晶晶的:“周六的修炼文化展!听说会有‘赤焰刀’的仿制品,那可是五境强者陆沉霄的本命法宝,砍断过长江支流的!还有还有,主办方从故宫借了《淮南子·修灵篇》的唐代手抄本,我爸说那上面记载着上古‘引气入体’的秘诀...”
粉笔头突然砸在黑板上,班主任张老师推了推眼镜:“陈小雨,你再走神,就把《修炼与科技发展史》前两章抄二十遍。”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张老师转身时,西装领口闪过一枚极小的银质星徽——那是科技协会初级会员的标志。神道一望着老师板书时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电子义肢,想起上周物理课讲“灵能与电能的转化公式”,老师曾说:“就算没有灵根,人类也能用科技触碰天空。”
课间操时,领操员秦逸轩站在主席台上,晨光穿过他发间的银饰,那是修炼世家“天剑阁”的族徽。少年身姿如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独特的韵律,脚尖点地时,地面隐约泛起淡金纹路——虽未觉醒灵根,却将家传锻体术练至登峰造极。神道一跟着挥拳,掌心的伤口牵扯着痛,忽然想起昨夜在旧书店翻到的《凡人武道录》:“无灵根者,锻体九重,亦可碎山裂海。”
“听说秦逸轩上周去测灵根,还是‘无属性’。”后排的赵小虎压低声音,“他爸可是天剑阁外门执事,居然生出个没灵根的儿子,哈哈...”神道一捏紧拳头,目光落在秦逸轩挺直的背影上,少年衣摆下露出的腰带,正是《锻体术入门》里记载的“玄武劲”专用束腰,能将力量凝聚在腰腹,发挥出双倍攻击力。
放学时的社区活动中心格外热闹,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演示“太祖长拳”,拳风带起的气流将地上落叶卷成漩涡。最中央的张大爷收势时,脚下青砖“咔”地裂开细纹,周围掌声雷动。“孩子们,”老人擦着汗,指腹摩挲着掌心的老茧,“咱这把式没灵气加持,靠的就是几十年磨出来的筋骨。当年我给三境武者当陪练,他说过一句话——‘灵根是天给的翅膀,但没翅膀的人,只要肯爬,也能摸到云边。’”
暮色漫过青瓦时,神道一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翻开磨旧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种修炼知识:三境“凝脉期”需打通十二正经,五境“化灵期”可具现化灵物,七境“问道期”能感悟天地法则...最后一页贴着苏寒衣的剪报,旁边用红笔写着:“锻体九重,是否真能抗衡灵根觉醒者?”
远处传来观星台的暮钟,钟声里夹着隐约的雷声。神道一抬头,见西北方天际浮着铅灰色云团,云层间竟有极细的雷光游走——像极了宣传栏上李长庚斩雷的画面。他忽然想起《淮南子》里的句子:“龙潜于渊,蝼蚁不可见其鳞;龙腾于天,尘埃方知其浩瀚。”指尖抚过掌心的老茧,那里还留着晨练时握石锁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街灯次第亮起,便利店的电视正在播放“全球修炼者峰会”新闻。苏寒衣站在联合国大厦前,身后是各国代表,她指尖的冰晶折射着灯光,宛如星辰落入手心:“灵根不是区分贵贱的鸿沟,每一个心怀热忱的人,都值得被世界看见。”画面切换,镜头扫过台下,一位坐着轮椅的研究者正在记录,他胸前的徽章闪着微光——那是“无灵根者联盟”的标志。
推开家门,母亲正往餐桌上摆粥,父亲对着报纸叹气:“城南又有个少年觉醒‘木灵根’,才十五岁就被武道学院特招了。”神道一低头扒饭,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清越的剑鸣,抬眼望去,竟见东南方夜空有青芒闪过,如流星划过,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是剑修!”父亲猛地站起,碗碟相撞发出脆响,“定是哪位强者过境,听说五境以上的剑修,剑光能映亮百里夜空...”
夜深人静时,神道一趴在书桌上,手电筒的光映着墙上的修炼境界图。从一境到九境,每一个境界都配有对应的插画:三境强者踏水而行,五境强者手擒烈虎,九境真人裂天开海。
窗外,观星台的星盘正在转动,将星辉聚成神秘图案。神道一闭上眼睛,想起晨雾里王老汉的青铜铃铛,想起秦逸轩练拳时带起的金纹,想起张大爷掌心的老茧。蝼蚁纵不能翱翔九天,但若能一步步往上爬,终有一日,或许能触到云端的微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修炼文化展门票,唇角微微扬起——就算只是仰望,也要做最执着的那只蝼蚁,用一生的时光,去丈量天与地的距离。
子夜时分,神道一忽然听见窗棂轻响。推开窗,竟见一枚冰晶悬在半空,泛着柔和的蓝光,上面用灵纹写着:“修炼之道,不在天赋,而在初心。——苏寒衣”。少年屏住呼吸,指尖轻轻触碰冰晶,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却在心底燃起一团火。远处,观星台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钟声里竟带着隐隐的清越剑鸣,仿佛在呼应某个遥远的约定。
晨雾未散时,神道一背着书包站在巷口,晨光中,他翻开英语单词本,却在扉页发现昨夜偷偷写下的句子:“纵为蝼蚁,亦敢望龙;以血为墨,以骨为笔,终有一日,要在青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巷尾,王老汉的煎饼铛再次响起“滋滋”声,新的一天,正随着朝阳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