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推荐的那家烧烤摊,藏在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夜市深处,和阴森诡异的AhU培训基地形成了天堂地狱般的反差。孜然、辣椒面混合着炭火烤肉的焦香,嘈杂的人声,油腻腻的塑料桌椅…这一切都让刚刚经历“电击培训”的林闲感到了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温暖(虽然这温暖有点呛鼻子)。
“老板!三十串羊肉!二十串板筋!十个大腰子!一打生蚝!再来三箱冰啤酒!”老王熟门熟路地吆喝着,仿佛回到了主场。
沈小薇看着油腻腻的凳子,有点犹豫,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喧闹的环境。林闲则毫无形象地瘫在塑料椅子里,感觉全身骨头都被刚才的电击抽走了。
烤串很快上桌,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扑鼻。老王熟练地开啤酒,给三人都满上。
“来!小林!压压惊!欢迎正式加入我们AhU这个…呃…欢乐的大家庭!”老王举起一次性塑料杯,杯壁上还挂着可疑的水珠。
林闲有气无力地跟他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冰啤,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才感觉活过来一点。“欢乐?差点把我送走的那种欢乐吗?”
沈小薇小口抿着啤酒,被呛得咳嗽了两下,小脸通红,但还是认真地说:“林闲!郝老师…郝努力前辈他…其实也是规则产物!是‘绝对标准化培训怨念’的聚合体!他本身没有恶意,只是…只是程序设定就是那样!很死板的!你…你别太记恨他。”
“记恨?”林闲抓起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还有你们那破培训基地!下次再去,我宁可去跟hello Kitty骨灰盒谈心!”
老王嘿嘿笑着,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的鱿鱼须:“小郝是轴了点,但业务能力还是有的。当年局里刚成立那会儿,乱成一锅粥,全靠他那套标准化流程才没散架。就是吧…时代变了,他那套有点跟不上版本了。”他咬了一口鱿鱼须,满足地眯起眼,“嗯…火候正好,够劲道!小林,尝尝这个!跟你那咸鱼…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林闲看着老王递过来的鱿鱼须,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别着的咸鱼。油腻腻、硬邦邦、散发着海腥味…好像…是有点共通之处?
“王哥,”林闲灌了口啤酒,压低声音,“我这咸鱼…到底怎么回事?在培训室那次…还有之前喷鬼的时候,它好像…会发热?还会…发光?”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老王嘬着鱿鱼须,慢悠悠地说:“听说过‘万物有灵’吗?老物件儿,尤其是跟人待久了,沾了人气儿,有时候会有点…嗯…‘灵性’。你这咸鱼,看着有些年头了吧?风干得够透,盐分足,材质…嗯,应该是某种深海硬头鱼的鱼干?本身就够硬够韧,再加上你小子的‘念叨’…”
“念叨?”林闲一愣。
“对啊!”老王用竹签点了点林闲,“你那嘴,叭叭叭的,损起鬼来那叫一个犀利!怨气冲天啊!这怨气…哦不,按小薇的说法,是你的‘特殊能量’,被你念叨得,全灌进这条咸鱼里了!天长日久…啧啧,这咸鱼,怕不是被你盘成了一件…‘怨念…哦不,吐槽能量’容器?或者说,放大器?”
沈小薇听得眼睛发亮,立刻掏出小本本:“能量容器!生物材料(咸鱼)与精神能量(吐槽)的意外契合!可塑性极强!这…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发现!林闲!你的咸鱼可能是新型的‘规则干扰装置’!我们需要研究…”
“打住!”林闲一把护住后腰的咸鱼,警惕地看着沈小薇,“研究?切片还是清蒸?想都别想!这是我的护身符!兼…夜宵储备粮!”
老王哈哈大笑:“小薇啊,别急。有些东西啊,研究不明白的。就像我这保温杯,”他拍了拍自己那个锃亮的不锈钢杯,“跟了我几十年,泡过茶,装过酒,还砸过不开眼的混混脑袋。你说它是个啥?它就是个杯子!但离了它,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他喝了口杯子里泡得发黑的浓茶,看着林闲:“你这咸鱼啊,现在就是个趁手的‘家伙事儿’。能拍鬼,能壮胆,还能…嗯…帮你把那些不痛快的话变成‘劲儿’使出去。这就挺好。至于它到底是啥…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嘛。” 他语气里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
林闲琢磨着老王的话,又拿起一串烤腰子。顺其自然…这不就是他咸鱼哲学的核心吗?难道这咸鱼就是自己“躺平之道”的具象化?吐槽能量是躺平反抗的怒火?
“对了,”老王像是想起什么,“明天早上,记得去局里一趟。老张要见你。”
“老张?局长?”林闲想起沈小薇提过的“佛系”局长。
“嗯,走个流程。给你发个临时工证,顺便…聊聊。”老王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老张泡枸杞的水平,那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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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林闲站在了AhU总部——一栋位于城市边缘、挂着“xx农产品批发市场管理办公室”牌子的破旧三层小楼前。楼里飘出一股…浓郁的鸡粪味?旁边还有个活禽宰杀点。
“……” 林闲再次确认了一下沈小薇发来的地址。没错,就是这。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被鸡粪味呛得咳嗽),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里面倒是比想象中…正常一点?像个九十年代的乡镇办公室。掉漆的绿色墙裙,水泥地面,几张陈旧的办公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套袖的大妈正在角落里用巨大的铝盆洗菜,盆里飘着几片蔫了吧唧的菜叶。看到林闲,大妈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洗菜,仿佛见怪不怪。
“找谁?”大妈头也不抬地问,声音洪亮。
“呃…找张局长。老王让我来的。”林闲说。
“二楼最里面,挂着‘局长室’牌子的。”大妈挥了挥沾着水的手,“自己上去,门没锁。”
林闲道了声谢,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走廊尽头,一扇漆皮脱落的木门上,歪歪扭扭地钉着块小木牌:局长室。
他敲了敲门。
“进。”一个温和、带着点懒洋洋的男声传来。
林闲推门进去。
房间不大,堆满了各种杂物:成箱的文件(落满灰)、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墙上贴着褪色的世界地图和“安全生产”宣传画。一张巨大的、堆满了报纸和文件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老头汗衫、头发花白稀疏、戴着老花镜的小老头。他正慢条斯理地往一个巨大的搪瓷缸子里放枸杞,红彤彤的枸杞像不要钱似的撒了小半缸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腻的枸杞味。
这…就是AhU的局长?林闲想象中的“佛系”大佬,此刻更像一个退休的看门大爷。
“哦,小林来了?坐,随便坐。”张局长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上,露出一双温和但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唯一一把没堆东西的椅子。
林闲坐下,有点拘谨。
张局长把搪瓷缸子推到林闲面前:“尝尝?上好的宁夏枸杞,我老战友寄来的,泡水喝,养肝明目,延年益寿。” 缸子里,热水一冲,枸杞像红宝石一样翻滚膨胀,几乎占据了半缸空间。
林闲看着那杯“枸杞粥”,嘴角抽了抽:“谢谢局长…我…我还不渴。”
“年轻人,不懂养生。”张局长也不在意,自顾自端起自己那个更大的缸子,吹了吹气,美美地嘬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老王跟我说了,你…嗯…天赋异禀?特别是那条咸鱼?”
林闲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又想去摸后腰的咸鱼。
“别紧张。”张局长摆摆手,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咱们局啊,讲究的就是一个包容。路子野点没关系,能解决问题就行。老王年轻那会儿,路子比你野多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嘿嘿笑了两声。
“那…郝努力老师?”林闲试探着问。
“小郝啊?”张局长又喝了口枸杞水,“他…也是个可怜‘人’。生前是个教培名师,卷王中的卷王,后来…唉,把自己卷没了。执念太深,就成了那样。他那套标准,在他那个年代,是成功的法宝。现在嘛…不合时宜喽。你也别怪他,程序设定,改不了。”
他放下缸子,拉开抽屉,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印着褪色笑脸的塑料卡片,用橡皮筋绑着,扔给林闲。
“喏,你的临时工证。编号9527。工资找后勤吴大姐(就是楼下洗菜那位)领,日结。福利嘛…包你每天中午一顿工作餐(吴大姐做的),管饱,味道…嗯…养生。”
林闲拿起那张简陋得像是游乐园门票的“工牌”,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吐起。
“至于任务,”张局长往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王和小薇会带着你。遇到啥,处理啥。原则就一条:尽量别死人,实在保不住…也别死太多。世界那么大,诡异那么多,咱们管不过来,尽力就好。天塌下来…”他指了指天花板,“…有高个子顶着呢。咱们啊…”他端起枸杞缸子,又美美地嘬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种大彻大悟的咸鱼式满足。
“…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该吐槽时使劲吐,该躺平时安心躺。这日子啊,不就这么过嘛。”
林闲看着眼前这位泡着枸杞、说着咸鱼哲学的局长,又看看手里这张寒酸的临时工证,再想想楼下洗菜的吴大姐和那浓郁的家禽市场气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条咸鱼,好像…找到组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