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灰白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冰冷的晨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在空无一人的后巷中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青璃背着小七,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左小腿外侧的激光灼伤火辣辣地肿胀着,每一次牵扯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双臂的腐蚀伤口在石乳微光的浸润下,污秽的侵蚀被暂时压制,但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稍一用力就渗出黑红色的血水。最严重的是内伤,强行引爆力量、融合污秽的反噬,让她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冰冷的意志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背上,小七的呼吸微弱却平稳,只是依旧昏迷不醒。纯净的石乳光晕如同一个柔和的光茧,将他半身笼罩,肩膀处那恐怖的漆黑墨色被牢牢锁住,边缘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净化迹象,但距离拔除还差得远。
引灵石碎片被她紧紧攥在手中,那点微弱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玄尘子“清静居”的方向。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最偏僻、最肮脏的后巷阴影,如同受伤的孤狼,艰难跋涉。身体的剧痛和疲惫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意志,玄尘子最后那决绝的雷霆和狂笑,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带来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沉重感。
为什么?那个老道士,为何要为她做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好奇?还是…另有所图?
纷乱的思绪被身体的极限和警惕的本能强行压下。她敏锐地感知到,城市的“里世界”正在被昨夜连续的异常事件彻底搅动。后巷深处,偶尔能感知到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探查意味的能量波动扫过。天空极高处,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引擎嗡鸣,那是扩大了搜索范围的无人机。甚至在某条巷口,她看到了两个穿着黑色风衣、气息凝练、目光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正拿着某种仪器在低声交谈,显然不是普通人。
追猎的网,正在收紧。
她必须尽快回到玄尘子的符阵庇护之下!只有在那里,才能隔绝追踪,才有时间利用石乳疗伤,并尝试救治小七和苏晚晴!
凭借着引灵石的指引和蛇类对方向的精准本能,青璃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绕回了那片被高楼包围的隐蔽小院。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那盏纸糊的灯笼早已熄灭,在灰白的晨光下显得格外破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狭小熟悉的陋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檀香气息。符箓贴满墙壁,微弱却稳定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穹顶,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隔绝在外。一股令人心安的“清净”感瞬间包裹了身心,让青璃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矮榻上,苏晚晴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还算平稳。玄尘子临走前显然做了处理,暂时压制了她体内的蚀魂引。
青璃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七放在矮榻另一侧,紧挨着苏晚晴。她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强忍着,先检查了一下小七的情况。石乳的光晕依旧稳定,污秽墨色被牢牢锁住,没有恶化迹象,但也没有明显好转。他需要更直接的石乳治疗。
她又看向苏晚晴。玄尘子说得没错,蚀魂引如同附骨之蛆,虽然被符阵和玄尘子的手段暂时压制,但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无形的、带着阴冷恶意的“引线”,如同活物般在她血脉经络中缓慢而顽固地蔓延着,目标直指心脉和灵台。时间…不多了。
青璃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瞳孔中只剩下冰冷的专注。她走到油腻的八仙桌旁,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破布包裹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瞬间在昏暗的陋室内弥漫开来,带着洗涤灵魂的清凉气息,将残留的草药味和檀香都压了下去。碗口大小的石穴里,那汪如同凝固月光般的石乳,静静地散发着生命的光辉。虽然只有一小捧,但其蕴含的至纯至净的灵力,让青璃枯竭的灵脉都本能地传来一丝渴望的悸动。
她首先看向小七。他的情况更危急,污秽侵蚀已入体,需要立刻处理。她伸出伤痕累累、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尖轻轻蘸取了一滴晶莹如玉的石乳。
当那滴纯净的石乳触碰到小七肩膀边缘那漆黑墨色的皮肤时——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寒冰上!一股浓郁的黑气瞬间从接触点升腾而起!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如同无数细小虫子被灼烧的“滋滋”声!小七昏迷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皱起,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有效!而且效果显着!
青璃眼神一凝,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蘸取的石乳,如同最精密的画师,一点点涂抹在小七肩膀那漆黑如墨的伤口上。每一滴石乳落下,都伴随着黑气的升腾和“滋滋”的灼烧声。那浓墨般的污秽如同遇到了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驱散!被污秽侵蚀得发黑坏死的皮肉,在纯净石乳的滋养下,竟然开始焕发出极其微弱的生机,边缘处有极其细小的肉芽在石乳光晕下微微蠕动!
只是这个过程,显然给小七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小小的身体在昏迷中不断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青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冰冷而专注。她控制着石乳的用量,既要保证净化效果,又要避免纯净灵力冲击小七脆弱凡人身躯带来的伤害。随着污秽被一点点净化,小七肩膀上的漆黑范围明显缩小,露出下面被侵蚀得坑坑洼洼、但总算有了正常肤色的皮肉。他原本微弱的气息,也随着污秽的退散而变得平稳有力了一些。
处理完小七肩膀最严重的伤口,青璃看着石穴中消耗了近三分之一的石乳,微微皱了皱眉。剩下的,还要用来压制苏晚晴的蚀魂引和救治自己。
她转向苏晚晴。蚀魂引无形无质,深入血脉经络,处理起来更加棘手。青璃凝神静气,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感知和内视能力,配合石乳纯净的灵性,她“看”到了那些在苏晚晴体内如同灰色毒蛇般蔓延的“引线”。
她蘸取一滴石乳,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点在苏晚晴手腕的脉搏处,将一丝纯净平和的石乳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导注入她的血脉之中。
纯净的灵力如同清泉流入污浊的河道。所过之处,那些依附在血脉壁上、缓慢蠕动的灰色“引线”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收缩、扭曲!发出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尖啸!一股阴冷反噬的力量顺着血脉倒冲而出,试图侵蚀青璃的手指!
青璃早有准备,指尖缭绕的微弱冰蓝寒芒瞬间将反噬的阴冷气息冻结、驱散。同时,石乳纯净的灵力如同温柔的网,包裹住那一段被净化的血脉,暂时阻断了“引线”的蔓延和感应。
有效!但只是局部的、暂时的压制!想要彻底拔除,需要更大量的石乳和更精妙的控制,以青璃现在的状态和剩余的这点石乳,根本无法做到。
她只能在苏晚晴心脉、灵台等几处关键节点附近,用石乳灵力布下几处纯净的“屏障”,如同设立关卡,最大限度地延缓“引线”最终侵蚀核心的速度。做完这一切,石乳又消耗了三分之一。
看着石穴中仅剩的最后一点、不足小半捧的石乳,青璃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均匀地涂抹在自己双臂深可见骨的腐蚀伤口和小腿的激光灼伤上。
纯净清凉的石乳接触到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极其舒适、如同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火辣辣的剧痛迅速消退,翻卷的皮肉在石乳光晕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敛。侵入伤口的污秽阴寒气息如同遇到克星,被迅速净化驱散。更让她惊喜的是,石乳蕴含的纯净灵力,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她枯竭撕裂的灵脉,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暖流,大大缓解了反噬带来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
虽然这点灵力对于她浩瀚的本源妖力来说杯水车薪,但足以让她的状态从濒死边缘拉回,恢复了一两成的行动力和基本的自保能力。
做完这一切,青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体的剧痛被石乳压制,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如同山岳般沉重地压了下来。她看着矮榻上依旧昏迷、但情况暂时稳定的苏晚晴和小七,又看看空空如也的石穴,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疲惫和凝重。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石乳耗尽,玄尘子陨落,强敌环伺…前路,依旧凶险莫测。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最深沉的调息状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力量。符阵的能量场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这里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宁静,必须珍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咳…水…”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打破了陋室的寂静。
青璃倏然睁眼!冰蓝色的瞳孔瞬间锁定矮榻。
是小七!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异常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虚弱,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恐惧。他转动眼珠,看到熟悉的陋室屋顶,又看到旁边昏迷的苏晚晴,最后目光落在靠墙而坐、正冷冷注视着他的青璃身上。
“姐…姐姐?” 小七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确定的试探。昏迷前那如同地狱般的污沼经历和最后爆发出的恐怖力量,似乎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混乱。
“嗯。” 青璃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她起身,走到油腻的八仙桌旁,拿起玄尘子留下的粗陶水壶,倒了一碗凉水,递到小七唇边。
小七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肩膀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青璃伸手扶住他,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之前的粗暴。小七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
“老…老道士爷爷呢?” 小七喝完水,靠在草席上,虚弱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希冀。在他的记忆里,是玄尘子如同天神下凡般救了他和姐姐。
青璃的动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平淡无波:“死了。”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小七的心上。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悲伤和茫然淹没。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涌出眼眶,顺着脏兮兮的小脸滑落。
“死…死了?” 小七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为了…救我们?”
青璃没有回答,只是将水碗放在一边,转身走回墙边坐下,重新闭上了眼睛。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陋室里,只剩下小七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混合着苏晚晴微弱的呼吸。
悲伤的气氛弥漫着。
就在这时!
一直昏迷不醒的苏晚晴,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神采!瞳孔完全扩散,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如同无机玻璃般的灰白色!
一股极其阴冷、怨毒、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冲破了玄尘子布下的符阵压制和她心脉附近由石乳灵力构筑的纯净屏障!
“呃…呃啊…” 苏晚晴的喉咙里发出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她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从矮榻上坐了起来!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前方虚空!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符阵的阻隔,遥遥地、精准地…锁定了这片小小的陋室!
蚀魂引…被彻底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