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没有在兰州久留。
那头被污染喂养的怪物,暂时被他用三枚“镇灵钉”封在了桥墩之下。但这只是拖延时间,治标不治本。怪物渗出的污秽液体,他取了一份样本,连夜送去分析。结果出来得很快,指向一个地方。
白银市,景泰县。
报告显示,那里的土壤成分,与污秽液体中的某种微量金属元素,异常吻合。
所以他来了。
越野车沿着二十二道弯的山路险峻盘旋,将兰州那座躁动的城市远远甩在身后。车窗降下,干燥的风灌进来,裹挟着沙土与亘古的寂静,吹得人皮肤发紧,连呼吸都带着颗粒感。
黄河石林。
他把车停在观景台旁,靠在滚烫的引擎盖上,点了一根烟。
眼前的景象,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贫乏。无数座数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黄砂岩石柱,密集林立,错落有致,在夕阳下投射出长短不一的暗影。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风穿过石柱隘口时发出的低沉呜咽。
一种被时间遗弃的孤独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根烟在指间燃尽,猩红的火点明灭。他刚准备捻灭烟头,就在这时,一抹幽蓝色的光影,毫无征兆地从两座巨大的石柱间穿梭而过。
那光影速度极快,没有实体,只留下一道淡蓝色的残像,随即隐没在另一片石林的阴影里。
慕容澈的瞳孔微微一缩,捏着烟头的手指停在半空。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光学现象。
“看到了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把慕容澈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侧过头,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皮肤被晒成酱紫色的干瘦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男人手里捏着一串油亮的文玩核桃,在掌心慢悠悠地盘着,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他们又来了。”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老人们管这叫‘鬼火’,现在时髦了,叫天外来客。”
慕容澈掐灭了烟头,丢进车里的便携烟灰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片石林。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
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道:“我叫寇渡魂,本地的向导。以前这地方,晚上安静得能听见石头风化的声音。半个月前,开始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慕容澈终于开了口。
“先是这些光,在石头林子里钻来钻去,跟没头苍蝇一样。”寇渡魂的眼神里,有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后来,公羊教授来了。”
“公羊教授?”
“公羊墨,搞地质的,大专家。”寇渡魂努了努嘴,“喏,说曹操曹操到。”
一辆挂着“地质勘探”牌子的皮卡车,颠簸着从山路下方开了上来,扬起一阵黄土,最终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下来。他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户外夹克,与此地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看到寇渡魂,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慕容澈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这位是?”
“我朋友,路过,来看石头。”寇渡魂随口答道。
公羊墨显然不信,但也没多问。他径直走到悬崖边,从一个特制的金属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通体漆黑,表面凹凸不平,在夕阳的余晖下,却隐隐流淌着一层黯淡的金属光泽。
陨石。
“自从它来了,那些光影就出现了。”公羊墨的声音很沉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扶了扶眼镜,看着慕容澈,“寇渡魂说你有本事,我本来不信。”
他的目光落在了慕容澈手腕上那串不起眼的沉香木珠串上。那珠串色泽深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现在,我有点信了。”
慕容澈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这老头眼光倒是不错。
“教授有话直说。”
公羊墨将那块陨石递了过来:“你碰一下它。”
旁边的寇渡魂呼吸都停滞了,盘核桃的手也顿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陨石。
慕容澈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陨石冰冷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陨石没有任何变化。
变化的是慕容澈的手背。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流从指尖钻入,顺着他的经脉向上奔涌。皮肤之下,一些东西被唤醒了。
一幅由无数个微光组成的星图,在他的皮肤下缓缓浮现。那些光点并非蓝色,而是暗金色,线条繁复精密。它们在他的手背上流动,蔓延,最终构成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图案。
“我的娘欸!”寇渡魂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松,盘了多年的油亮核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弹跳着滚到了悬崖边。他却顾不上了,只是瞪大了眼睛,指着慕容澈的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公羊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撼,随即变成了然与激动。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奇异的光。
慕容澈的心脏,却漏跳了一拍。
他没有理会另外两人,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卷一直贴身收藏的泛黄丝帛。
《敦煌星图》。
他将其展开,就着引擎盖摊平,与自己手背上浮现的星图纹路一对。
分毫不差。
完全吻合。
从兰州黄河底下的镇水兽,到景泰石林里的天外陨石。一个镇于大地之下,一个来自九天之外。看似毫无关联,却通过这幅星图,连接到了一起。
慕容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踩进了一个布置了千百年的巨大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