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穹顶很高,透着一股压抑过后的死寂空旷。
那股属于息壤的洁净气息,正一丝一缕地从墙壁的缝隙,从地面的砖石间渗出,冲刷着每一个角落的污秽。
张家川的风,停了。
慕容澈站在原地,身体里每一处都叫嚣着被掏空的虚浮感,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泛起轻微的扭曲。他抬起手,想揉一下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却在半空顿住。
那只动用过罗盘的手,皮肤下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血色尽失,仿佛生命力被提前抽走几十年。
这笔买卖,亏到姥姥家了。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石室外传来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最终在门口戛然而止。端木归墟带着他那帮队员冲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无法掩饰的茫然。
“澈哥,这……解决了?”一个年轻队员看着墙上平和的经文,又望向空无一物的石台,声音干涩。
这里的气息变化,他们在外面感受得一清二楚。那股盘踞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冷与怨毒,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端木归墟没出声。他的目光扫过慕容澈苍白的脸,最终定格在那方石台上。他看到了石台表面一层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尘埃。
他明白了。也沉默了。
这位向来以铁血手腕着称的队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敬畏的神情。他缓缓转身,面对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员们,那些曾与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兄弟。
“从今天起,抓鬼队就地解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里。
“老大?为什么?”
“我们干得不是好好的吗?”
“张家川是平了,可外头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们呢!”
喧哗声此起彼伏,端木归墟只是抬起手,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压下了一切。他的眼神平静得让人陌生。
“这里的诅咒结束了。”他顿了顿,补上后半句,“但守护没有。”
他伸手解开身上那件印着特殊图腾的外套,动作缓慢而郑重,将其整齐地叠好,放在了石室的入口处。
像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交接。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四处奔波的猎手端木归墟。他只是这片拱北的,一个新的守护者。
慕容澈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权力交替和情感升华毫无兴趣。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连站着都开始消耗他为数不多的精力。
正当他准备挪步离开这鬼地方时,视线被石台上一点微弱的闪光吸引了。
那不是残留的金色尘埃。它更凝实,更璀璨。
他迈开步子,每一步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酸痛,骨头缝里都透着虚弱。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只灰败的手指。
指尖触碰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余温的暖意传递过来。
是一粒沙。一粒凝结了符挽歌最后神性的沙。
他将沙粒捻在指尖,举到眼前。沙粒的内里,并非晶莹剔透,反而像是一个能够映照万物的微小窗口。
窗口里没有映出他疲惫的脸,映出的是一座矗立在戈壁中的苍凉古城。
酒泉,黑风城。
城中心,一座饱经风霜的巨大日晷安静地伫立着。日晷的指针,在沙粒的微缩世界里,投下一道清晰的阴影。
那阴影不多不少,正好指向子时三刻。
也就在看清刻度的一瞬间,沙粒景象里的天空,骤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漫天星斗,开始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轨迹疯狂转动,拖拽出绚烂又致命的流光。
星图,动了。
慕容澈猛地攥紧手心,那粒沙带来的温热触感,瞬间变得有些烫手。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端木归墟看过来的目光。对方已经遣散了所有队员,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眼神里是托付,也是询问。
慕容澈读懂了。
符挽歌的人情,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能还清的。
这才是真正的报酬。
一个指向更深,更黑暗漩涡的,新麻烦。
“好,真好。”他低声自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报酬可真够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