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大师的法相庄严无比,周身金光大炽,普照四方。那钢筋虚影被这浩瀚佛力死死钉在原地,扭曲的形体疯狂颤动,无数钢筋摩擦发出刺耳的不甘嘶鸣,却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再前进分毫。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被这神圣之光迅速涤荡,消散了许多。
慕容澈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他猛地弓下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后背全是冷汗,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双腿还在轻微发抖。得救了?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被金光笼罩的钢筋怪物,又急忙转头看向纳兰影烛。
那女子身姿卓立,素手依旧维持着法印,七彩天珠在她指尖上方缓缓旋动。她俏脸没什么血色,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了些许。显然,催动这等级别的法器,对她的消耗极大。慕容澈暗自咋舌,这女人瞧着柔弱,本事倒真不小。
尉迟绝尘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这片狼藉的办公室。断裂的桌椅,散落的文件,还有那股尚未完全散尽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怪味。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墙角一个几乎被倒塌的文件柜掩盖的物件上。那竟是一面边缘磨损严重,颜色暗沉看不出原色的羊皮筏子,筏子一头还系着一枚沾染了厚厚铁锈与干涸泥垢的铜铃。这是陇中黄河边上,船工们最常见的渡河工具,此刻却突兀地出现在这现代化的写字楼残骸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拨开压在上方的杂物,抄起那面看起来并不怎么结实的羊皮筏子。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力量。
“当啷——!”
尉迟绝尘猛地一振手腕,筏子上的铜铃骤然发出一声孤寂却异常穿透心脾的声响,在这相对封闭的废墟空间内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竟压过了钢筋虚影不甘的嘶吼。
角落里,几个面如死灰、一直蜷缩着不敢动弹,身上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猛地一颤,其中一个甚至短促地叫了一声。他们是之前混乱中侥幸逃生的船工,此刻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更多的是深植骨髓的恐惧。
“还记得镇水号子吗?”尉迟绝尘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黄土高原特有的苍凉与厚重,不像询问,更像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直击人心。
船工们先是一愣,眼神依旧空洞。过了几秒,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坚冰下慢慢苏醒。
“黄河……九曲……十八弯……”尉迟绝尘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吼出,带着原始的、粗犷的、不屈的力量,在残破的办公室中回荡。
“浪淘沙来……淹河滩……”那年长的船工像是被这熟悉又久远的调子勾动了魂魄,竟也颤巍巍地跟着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丝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
“龙王爷……你睁眼看……”其余几个船工也仿佛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感染,带着哭腔,带着无边的恐惧与强烈的求生本能,断断续续地跟着合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
“莫让冤魂……把水缠——!”
古老、质朴,甚至有些粗野的镇水号子,在这现代化的废墟中,在佛光与怨气的交织中,悲壮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这些船工的血脉深处榨取而出,充满了对滔滔河水的敬畏,对渺茫生机的渴望。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纳兰影烛催动的九宫八卦天珠,其上流转的七彩霞光,竟随着这苍凉悲壮的号子声韵律,开始微微脉动,光芒吞吐不定。莲花生大师的法相似乎也因此更加凝实了几分,原本有些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投下的金光愈发柔和却更显威严。
钢筋虚影的挣扎陡然间更加剧烈,组成它身体的钢筋疯狂扭动,发出的嘶鸣声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暴戾与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这歌声是什么酷刑。
就在此时,一阵突兀的“滋啦——滋啦——”电流声响起,在号子声与嘶鸣声的间隙中,显得微弱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连带着号子声也弱了下去。众人目光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声音的来源,竟是办公室破碎窗户外,那座连接两岸的钢铁大桥其中一个桥墩的阴影之下。一个早已被淤泥与水草半掩的便携式cd机,也不知是谁遗落在那里的,其上播放指示的红色小灯,此刻竟然诡异地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紧接着,一个清脆、带着几分稚嫩与困惑的女声从中流淌出来,在这死寂与号子声交织的诡异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空灵。
“他们说要祭水神……”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天真,“用……用活人……”
慕容澈只觉得后颈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这声音……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他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却一时抓不住。
“可水神明明是守护我们的……”
尉迟绝尘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抓着羊皮筏子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纳兰影烛维持着法印,清冷的凤眸中也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握着法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话音未落,录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穿透魂魄。
然后,“咔哒”一声轻响,cd机彻底没了动静。桥底重归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办公室内的号子声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骇然中断。船工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恐惧比之前更甚。
只有那钢筋虚影,在听到那段录音,尤其是最后那声惨叫时,周身的怨气竟陡然暴涨数倍!组成它身体的无数钢筋疯狂绞缠摩擦,发出更加尖利刺耳,令人牙酸胆寒的咆哮。原本被莲花生大师法相金光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凶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隐隐有反扑挣脱之势,金光与黑气的边界处发出了滋滋的消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