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外,残月如钩,冷冽的光辉勉强驱散了少许地底的沉闷。
闻人陌离的目光在慕容澈与那焕然一新的罗盘间兜转片刻,最终定格在他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衣襟。
“我该走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盘算好的决定。
慕容澈抬眼看她,夜风撩动她鬓角的几缕碎发,在这荒凉的夜色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萧索。他没有问她去哪里,也没有问为什么。有些人的决定,无需解释。
闻人陌离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物,递向慕容澈。那是一枚木质的器物,形制古朴,约莫一掌长短,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色泽深沉,像是被无数双手摩挲过,浸透了漫长岁月。
“这是‘击柝’。”她解释道,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郑重,“魏晋古墓中寻得的,据说其声可驱散时空迷雾。”
慕容澈接过那枚“击柝”。入手颇沉,木质触感冰凉,细细感受,却又从那冰凉中透出一股奇异的温润,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掌心微微起伏。他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力量,微弱,却异常纯粹,与罗盘上那新生的指针隐隐呼应。
“时空迷雾?”慕容澈重复了一遍,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墓室中那些盘旋的、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原来那便是时空迷雾。
闻人陌离微微颔首,眼神复杂难明:“陇原之地,远比你我想象的更为神秘。有些东西,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却又因执念徘徊不去。”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击柝,或许能帮你厘清一些被混淆的‘过去’。”
慕容澈心下了然,这“击柝”恐怕不仅仅是驱散迷雾那么简单。他暗自腹诽,自己这趟出来,怕不是成了古董收集爱好者,一件接一件,都是些语焉不详却又似乎藏着大用处的物件。
闻人陌离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保重。”留下这两个字,她转身,步履轻盈,未再多言半句,很快便融入了远处的夜色,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慕容澈独立良久,夜风裹挟着荒原特有的草木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尘味,从更远的地方吹来。他收回远眺的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击柝”。这寻常小物,竟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摩挲着“击柝”表面那些深刻的纹路,指尖划过,仿佛能触摸到千百年前某个寒冷的夜晚,巡夜人敲击它时留下的清晰痕迹,以及那份穿越时空的孤寂。
随后,他从怀中摸出了那枚雪山冰晶。冰晶入手依旧寒意刺骨,但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不似凡物。他凝神望去,冰晶内部原本混沌模糊的景象,此刻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云雾,慢慢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巍峨的关城。城墙高耸,如巨龙般绵延不绝,烽燧林立,其上旌旗招展,猎猎作响,虽是虚影,却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与厚重。修复后的关城。慕容澈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为之一滞。这景象,与巫祝消散前烽燧方向传来的金光隐隐呼应,更与他心中某个模糊的印象渐渐重合。
他仔细端详,那关城的轮廓,竟有几分眼熟,似乎在某个古籍的插图中见过。城楼的样式,垛口的排列,无不透着一股古朴苍凉的雄浑。
就在此时,他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冰晶底部。那里,竟有一行细微的刻字,若非特意探寻,极易忽略。慕容澈将冰晶凑近眼前,借着越发明亮的月光,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那几个古朴的篆字。
“玉门关后,另有乾坤。”
玉门关!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汉代玉门关遗址!那个早已被风沙侵蚀,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古老关隘。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虽已平静,但之前它所指的方向,不正是西北么?
巫祝所说的“陇原的未来”,其线索,竟也指向了这座沉寂千年的雄关。慕容澈握紧了手中的冰晶与击柝,冰凉的触感与木质的温润交织在掌心,复杂难明。
千年的诅咒刚刚终结,新的谜团却已悄然浮现,且更加扑朔迷离。玉门关后,究竟藏着怎样的“乾坤”?那片被历史尘封的土地,又会有怎样的诡事等待着他?
风,似乎更紧了些,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远方,天际线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带着凛冽的寒意与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