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被他彻底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如同凝固的梦魇般扑面而来。
那气味是如此的厚重,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都从躯壳里挤压出去。
慕容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他强忍着不适,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投向棺内。
棺木之中,并非他预想中的枯骨或干尸。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被浸泡在粘稠暗红色液体中的少女躯体。
那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正是之前在空气中嗅到的诡异气味的源头。
少女的皮肤早已被泡得惨白浮肿,五官扭曲,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上方,仿佛凝固了临死前最极致的恐惧与怨毒。
她的胸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触目惊心,显然是被人生生剜去了心脏。
而在那血洞旁,那空荡荡的胸腔之内,半片闪烁着幽暗青光的金属面具,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暗红的血水浸泡着,显得格外妖异。
阳傩!
慕容澈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
找到了!
就在此时,他身后劲风呼啸,数名阴兵俑已然再次扑至。
森白的骨矛与骨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后心与头颅。
死亡的阴影,再一次将他笼罩。
“叮铃铃——”
一阵清脆急促的铜铃声,毫无预兆地在幽暗的墓室中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穿透阴霾,直抵魂魄深处。
那些原本凶悍无比、势不可挡的阴兵俑,在听到这铃声的刹那,动作竟齐齐一滞。
它们空洞的眼窝中,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一道娇俏却带着一丝冷冽的女声,在此时悠然响起:
“一群没脑子的骨头架子,本姑娘在此,有本事冲我来!”
慕容澈猛地回头。
只见墓室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水碧色劲装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手中握着一串样式古朴的铜铃,手腕轻晃,铃声便连绵不绝。
她正是巫碧落。
此刻,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面对着数十名凶神恶煞的阴兵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抹戏谑的浅笑,眼底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几名离她最近的阴兵俑似乎被她彻底激怒,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嘶吼,舍弃了慕容澈,转而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扑向了她。
巫碧落嘴角微扬,身形如风中杨柳般轻轻一晃,便灵巧地避开了阴兵俑的攻击。
她手中的铜铃摇晃得更加急促,那铃声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锁链,缠绕在那些阴兵俑的身上,使得它们的动作愈发迟缓凝滞。
“慕容公子,还不快取傩面!”
巫碧落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催促。
慕容澈被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惊得微微一怔,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回过神来。
他知道,巫碧落这是在为他争取时间。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探手伸入那粘稠腥臭的血棺之中,一把抓住了那半片阳傩面具。
入手冰凉刺骨,面具边缘异常锋利,险些割破他的手指。
他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触感,以及从面具上传来的阵阵阴寒之气,飞快地将阳傩面具从少女的胸腔中取出。
顾不得擦拭上面的血污,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之前获得的那半片阴傩。
两片同样残破、同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傩面,在他的掌心中缓缓靠近。
当两片傩面的断口即将吻合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沉龙吟,骤然从两片傩面之间爆发开来,响彻整个地底墓室。
紧接着,一股磅礴浩瀚、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而出。
刺目的金色光华自傩面相合之处迸射开来,瞬间将整个幽暗的墓室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原本疯狂扑向巫碧落的阴兵俑,在这金光的照耀下,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它们身上的阴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坚硬的骨骼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继而“咔嚓咔嚓”地碎裂开来,化作一堆堆齑粉,散落在地。
就连巫碧落手中的铜铃,在这金光与龙吟的冲击下,也发出“嗡嗡”的哀鸣,光芒黯淡了不少。
她不得不后退几步,用手臂遮挡住刺目的金光,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慕容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那合二为一的完整傩面,正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与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金光渐渐收敛。
完整的傩面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不再是之前的青黑之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古朴厚重的暗金色。
面具的眉心处,一个模糊的龙形图腾若隐若现。
而就在此时,正对着血棺的那面原本布满苔藓、模糊不清的石壁,突然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石壁上的尘埃与苔藓簌簌落下,露出了其下隐藏的壁画。
那壁画的色彩在傩面金光的余晖映照下,竟变得异常鲜活起来,仿佛刚刚绘制上去一般。
壁画的内容,与之前在鬼王庙外石碑上看到的“鬼王镇煞图”截然不同。
画面的中央,是一名身着黑袍、头戴狰狞鬼王面具的高大身影,手持一柄闪烁着雷光的巨斧,正与无数从地底裂缝中爬出的、形貌可怖的山魈恶战。
而在画面的一个角落,一个身着华服、面容依稀与石碑上赫连葬星画像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将一片傩面藏入怀中,同时将另一片外观相似、却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傩面,悄悄嵌入了鬼王雕像的背后。
随着那片假傩面的嵌入,壁画上的鬼王身影猛地一颤,手中巨斧上的雷光骤然熄灭。
无数山魈趁机蜂拥而上,将鬼王淹没。
而那名偷换傩面的华服男子——赫连葬星,则在山魈群中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壁画的最后一幕,是赫连葬星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皮肤变得青黑,指甲变得尖利,双眼闪烁着非人的凶光,他的身后,一头体型格外庞大、气息恐怖无比的山魈之王,正用一双幽冷的眸子注视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杰作。
赫连葬星,已然成为了山魈的傀儡。
慕容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
这壁画所描绘的,才是真正的“鬼王镇煞图”!
不,应该说是“山魈祸世图”!
赫连葬星当年偷换了镇压山魈的傩面,导致了山魈出世,生灵涂炭。
而他自己,最终也难逃厄运,成为了山魈的傀儡。
所谓的鬼王镇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与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