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新建的示好,易学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他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赵省长日理万机,还能关心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对于易学习的反应,刘新建和李达康显然早有预料。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笑了笑。接着,刘新建没有再继续提及易学习,而是将话题转到了祁同伟身上。
在刘新建与易学习寒暄了几句之后,李达康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学习一眼道:“祁同伟最近动作很大啊,听说连纪委都成了他的‘刀’?赵省长对这种破坏班子团结的行为,很不满意。”
易学习闻言沉默片刻,终于苦笑一声在抬头看了一眼李达康后对刘新建说道:“刘秘书,您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祁同伟现在确实太强势了,县里很多同志都有意见,但……”
“但什么?”刘新建目光锐利,“但碍于他的背景,不敢说话?”
易学习没接话,算是默认。
李达康继续道:“祁同伟这么搞下去,县里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赵省长的意思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维护大局。”
易学习手心微微出汗:“达康,赵省长的意思是……”
在易学习听完李达康的转述后眉头紧锁着对李达康和刘新建二人说道:“让祁同伟走?他肯答应?”
李达康一脸淡漠地说道:“组织的调动,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他被调去林城担任县委书记,在职务级别上可是整整提升了半级呢!不过,问题在于……”他紧紧地盯着易学习,继续说道,“他离开之后,金山县绝对不能乱。赵省长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够回来接任县长一职,协助你,易大哥,一同管理金山县的工作。”
易学习的心跳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了一样,急速地跳动起来。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协助啊?这分明就是要他去当一颗制衡祁同伟旧部的钉子!
看着易学习面露犹豫之色,李达康突然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似的,轻声说道:“老易啊,我听说你女儿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吧?我还打听到,省教育厅今年有一个‘优秀干部子女定向培养计划’呢……”
易学习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挣扎和纠结。
对于小茶馆里正在发生的一切,祁同伟自然是不清楚的。此时的祁同伟他,正在自己位于县政府的办公室审阅着企业帮扶名单。
祁同伟的钢笔在纸面上快速勾画,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转的低沉嗡鸣,和偶尔翻动文件的声响。窗外,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县政府大院的水泥地面,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这份名单上,鸿达机械和鑫源纺织要重点跟进。\"祁同伟头也不抬地说道,钢笔在两家企业名称上画了醒目的圆圈,\"特别是鑫源,他们提出的技术改造方案很有前瞻性,县里可以给予更多政策倾斜。\"
赵副县长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追随着祁同伟的笔尖:\"祁县长考虑得很周到。不过鑫源的负债率...\"
\"我知道。\"祁同伟打断他,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所以帮扶要分阶段进行,先解决他们的流动资金问题,等新生产线投产后再考虑进一步支持。\"
小张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办公室里的温度并不高,但面对这位年仅三十岁就主政一方的县长,年轻人总是不自觉地紧张。
祁同伟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正要继续说话,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钟小艾\"三个字让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们先出去吧。\"祁同伟放下钢笔,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动,\"赵县长,刚才说的几家企业对接工作今天就落实下去。小张,把上季度招商引资的数据整理好,下午我要看。\"
待两人退出办公室,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后,祁同伟才拿起手机。他深吸一口气,拇指划过接听键时,嘴角已经挂上了恰到好处的微笑。
\"小艾?\"他的声音轻快中带着几分惊喜,\"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钟小艾特有的、略带清冷的嗓音:\"同伟,你现在忙吗?\"
祁同伟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办公桌一角的相框上——那是他们的结婚照,照片里钟小艾穿着简约的白色婚纱,笑容得体却不达眼底。相框边缘有些细微的磨损,显然经常有人触碰。
\"还好,县里事情多,但都在按计划推进。\"他语气轻松,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你最近怎么样?爷爷他身体还好吗?\"
\"爷爷很好。\"钟小艾似乎没打算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你这两天有空吗?回一趟北京吧,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谈。\"
祁同伟的手指突然停住,指甲在实木桌面上留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声音依然平稳:\"什么事这么急?电话里不能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种短暂的空白让祁同伟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太了解钟小艾了——这种沉默通常意味着她正在斟酌用词,而能让钟家大小姐斟酌的事情,从来都不简单。
\"关于父亲的下一步动作。\"钟小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祁同伟不得不将手机紧贴耳朵才能听清,\"他最近...有些安排。\"
祁同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转瞬即逝。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调侃:\"怎么了,我要从省长女婿变成省委书记女婿了吗?\"
这句玩笑话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祁同伟说完就后悔了——太过轻浮,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的形象。但电话那头的反应更让他意外。
钟小艾没有像往常那样冷冰冰地斥责他\"说话注意分寸\",而是再次陷入沉默。这种反常让祁同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回来再说吧,\"钟小艾最终只是淡淡道,\"爸也想见见你,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爸\"这个字眼像一记重锤砸在祁同伟胸口。自从1994年他和钟小艾二人结婚至今(1999年7月),钟正国主动提出要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事关重大的政治布局。上一次这样的召见,还是两年前他将要来金山县上任前夕。
\"好,我安排一下工作,今晚就回去。\"祁同伟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站在窗前,目光深沉地望着县政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