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开始时并不打算让艾科做他的副官。
并非实力不济,而是这只虫平日里太温柔了,连训话的声音都是平静而柔和,缺乏攻击性。
这只黑发黑眸的雌虫在主星显得异常突出,这样的面貌几乎是边际星及中部星黑蚁部族的标志。
他倒是聪明,选在了同为黑蚁族出身的安德森手下。
这只虫格外努力,他似乎有匹配的雄虫,或者说喜欢的雄虫,除却每次都训练到天黑外,安德森便只见他边走边和雄虫通讯。
军部的生活并不有趣,但这只虫和他的雄虫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艾科在黑蚁族中身形较为矮小,面容也清秀得更像一只亚雌,但是毕竟是边际星从那些雌虫里挑挑拣拣的三十个之一,他的打斗技巧极为突出,且擅长闪避和迂回攻击。
安德森浑身是汗,黑色背心贴黏在脊背上,甩着自己有些酸痛的手喝水时,这只虫也没有从训练场上下来。
耐力也很突出。
在带着他经历了几场战役后,综合评判下来,安德森选择提拔他作为自己的副官。
两只虫亲近一些时,安德森才知道他的雌父死于一场边际星暴乱中,动乱中防护罩出现了问题,他的雌父被异兽吃得骨头都不剩。
上将拍了拍这只有些瘦削的雌虫的肩膀,给他买了一些好一点的营养剂,放宽了训练场对他的开放时长。
谁知第二天,这只虫就提着大包小包的各种礼物登门拜访,大约是中途在哪里绊了一跤,艾科鼻子沾了灰,脸上青了一块。
两只虫面面相觑片刻,忽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这么熟起来。
“上将,他们都说您凶,但我从没这么觉得。”这只被他压着跑圈,负重二十公里的虫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匹配给您的雄虫,以后也会觉得幸运的。”
安德森只是抿了抿唇,权当客套话。
他定然对正常的雄虫没什么吸引力,否则怎么那只雄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至于其他闻风而来的雄虫,都被上将归为类虫物种。
艾科有一段时间精神振奋,他似乎踌躇满志地在准备什么,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向他提到边际星,说那里所熟悉的虫,说他们要干成一件大事。
安德森不太了解边星,由于那边网络并不发达,光脑的信号时断时续,星网上关于边星的咨询都少得可怜,只是偶尔几次报道过暴动。
对于住在主星的安德森来说,边星似乎不太和平,外部有异兽纷扰,内部有虫民作乱。
艾科想要回到边星的想法,他全都看在眼里,自然支持这位副官能够到他能做出最大贡献的位置上去。
在三十只来到主星的培训虫中,只有艾科表达出了相关意向。
“总有虫要回去的,上将,我们已经享受了足够的好处,现在要去回馈将我们托举出来的那双手了。”
“我想要带给边际星一个,更加美丽的明天。”
所以当申请令提交时,安德森没有犹豫就批准了。
但在边星最后一场战役中,异兽被打退,安德森下令返航,他亲眼看着艾科驾驶的星舰忽然突破了弗尔塞肯保护层,这只温润谦和的雌虫,将那枚燃烧弹投向了灯火通明的政府大楼。
第一军的军雌,弗尔塞肯虫民,无数双眼睛都见证着这一幕。
艾科·莱特曼,这只在他看来前途无量的虫,将自己的一切都葬送在了那片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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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烛幽只是看着那枚军徽,就语气肯定道:“雌父。”
这只虫对艾科的印象倒是很深,就是不知道是怎么神通广大,穿越时空在从前将还是小虫崽的他从地牢中救出来的。
但无论有什么在外虫看来不可思议的能力,靳烛幽都是在艾科被剥夺所有军衔下狱后才出生,不应该认识这枚军徽才是。
安德森忽然想到在靳烛幽成为圣座前,他在帕拉迪昂见了雄虫的最后一面,他当时还好奇雄虫留的纸条分明是前往边星,为什么会在中部星出现。
如果说这枚军徽,本就是由靳烛幽带到这里来的呢?
安德森看向事不关己的科里亚,看护雄弟的阿利斯泰尔以及疯疯癫癫的道加尔,最后落在了含着笑看向他的靳烛幽身上。
安德森心颤了颤,他走向雄虫,想要质问,但对上那双黑瞳,上将又忽然泻下气来。
这只雄虫,什么也不告诉他。
安德森咬了咬唇,垂着眼角。这里的虫,科里亚,甚至阿利斯泰尔和这个什么道加尔,看起来都比自己了解他。
这只虫分明说等他找回了证据,就会告诉他一切。
ooi惊呼了一声,一贯冷静的上将忽然按住了靳烛幽的肩膀,将那些徽章和存储器都塞到了雄虫手里,科里亚和阿利斯泰尔都没来得及开口。
“你来……告诉我。”雌虫眼神晦涩难言。
这是这只雄虫承诺给他的。
他真是不理智到了极点,去逼问一只记忆全无的虫。
安德森俯身靠在靳烛幽的耳边,沉哑的声线如薄纱一般勾缠,带着几分阴暗的意味:“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不想再从任何其他虫口中,知道这只雄虫的过去。
这只一直放不下戒心,一直和靳烛幽保持距离的虫,就这样在雄虫面前低下了头,努力压抑情绪,却仍然红了眼角,带着不解和脆弱。
雄虫什么都不告诉他,要让他自己在重重迷雾中寻找出口,而安德森也不知道出口的尽头迎接他的是什么。
是那盏暖光吗,是依然等待的小雄虫吗?一切能回到过去吗?
安德森什么都不知道。
可笑的是,在这一刻,他和母巢圣谕那些盲目的雌虫也没什么区别,想要得到眼前这只神情平静的雄虫的回应,想要借此明确自己在对方那里的位置。
在卸去雌父头衔后,他就是如此一只普通,卑劣又没有吸引力的雌虫。
ooi也屏息凝神,他敢相信要是靳烛幽此刻不回应,恁大一个铁雌就是要碎成铁块了。
靳烛幽也不再回避或伪装,看着低下头的安德森,眉头微蹙一瞬,拿起芯片存储器,交到了低落的雌虫掌心:“上将大人,看看这个吧。”
雌虫看着手里的芯片,明白这是雄虫的回答。
这只雌虫快要伸出来的耷拉的触角,又精神地耸立了些,而后不动声色地藏回发间。
安德森握紧芯片,另一只手却将雄虫揽住了,他附在靳烛幽耳边,忍不住沉下声,带着几分被戏耍的冷意:“想起来了?”
靳烛幽轻轻笑了笑,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语气散漫又轻佻,手轻轻搭住安德森的腰,既算回应,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界限,他的手虚虚指向自己,挑了挑眉。
“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就这么多,不在芯片里面,难道刻在军功章上吗,小虫子?”
雄虫眼神明晃晃,就是在笑他是个蠢蛋。
一跃从一只有所收敛的少年,成了一个玩世不恭,轻浮浪荡的青年。
安德森愣了愣,在这只雄虫眨着眼睛凑上来闻气味时终于意识到不对,脸色又阴沉了些。
ooi眼前一黑,阁下这记忆是又更新到什么版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