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复杂了。”ooi忽然正色，对着梁瀛说道，“您对这个世界的参与程度过深了，长此以往，对作为宿主的您并没有好处。”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消除基兰的杀欲值，其他支线任务不过供宿主临时积攒积分用的，从来不是必选项。
他并不认为梁瀛可以抽身离去的时候无法做出决断，而是当一个人的世界观被重新塑造，他要想再适应原来的世界就很难了。
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帝。
梁瀛脸色苍白，狐狸眼微微转了转：“如果我忽略了这些草蛇灰线，那么就无法找到困住基兰的东西，他的杀欲的指向，他的憎恨的源头。”
“如果是贵族，为什么上任后还要将所有虫变为奴隶呢？”他这样问着ooi，却沉默地勾着眼前基兰的下巴，这只雌虫在听了他的话后就异常亢奋，到现在还要赖在虫皇宫内，趁他看书的时候趴伏在他的膝盖上。梁瀛来勾他下巴，他就眯了眯眼睛。
真像一只小狗。
“他的杀欲值不对着虫皇，不对着贵族，又该对着谁呢？”梁瀛慢慢地对着ooi道，冷静的声线中夹杂着不易察觉地悲戚，“这个世界，还剩下谁呢？”
“对他自己吗？”ooi已经适应了自己跟不上梁瀛脑回路的事实，故人敌人皆黄土，洛德被派去了远星，而基兰成了一只残暴又孤独的王。
好像活成了当初传闻中的虫皇那样。
ooi心里一惊，却看到梁瀛放下书，吻了吻这只雌虫的额头：“揉揉腿吧。”
基兰眼神一亮，一秒弹射起步，坐在了虫皇身边，看到挽起袖子的梁瀛挑了挑眉，粉眸瞥向一边，支支吾吾道：“陛下，不用这么劳累的，可以请侍从虫来——”
“把触角藏一藏。”梁瀛毫不留情地戳穿。
智能虫盛满了水，用浴桶装着，支撑器是一个金属支架，连通了已经断开的腿部关节和神经点，根据仍有感知的上半部分肌肉来判断走向。缺点在于生冷的铁器会和没有知觉的皮肤相互摩擦，基兰运动起来没轻没重，在好几处支撑的地方都磨去了一层皮。
这只虫心虚地扭头：“不好看，雄主。”
这条残缺的腿，像时不时压到腹部的冷硬的石头，将他从战场上扯落，成为现在这个任虫嘲讽的模样。
他自己都不敢看这条腿，不知道肌肉萎缩成了什么样。
冰凉的手从大腿向下，有知觉的腿时不时被擦到，基兰屏住了呼吸，年轻的虫皇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施力点，基兰的腿很长，除了有些地方因为失去受力，肌肉无力，但称得上骨肉匀称，在小腿部还能看到之前辛苦训练的肌肉群。
银色的垂肩发披落在肩，额前细碎的头发将鎏金眸隐匿在暗影下，高挺又晶莹的鼻尖因为药膏味翕动，苍白的唇留下细线般的咬痕，又转瞬消失。
基兰舔了舔嘴唇。
“很好看，以前训练很辛苦吧。”梁瀛的手再往上就圈不住了，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甲，按下去关节处出现一线褶皱，松开又恢复成完美无瑕的样子，穿梭在他那条丑陋的腿侧。
“我一直想练出这样的肌肉，但是后来身体太弱，没有机会了。”梁瀛眼神有些黯然，这些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基兰看不得梁瀛这个神情，他低头捧住梁瀛的脸，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在梁瀛眯眼的时候迅速停下：“雄主想做什么，想扛起一艘小星舰，还是想在天上快速地飞，还是打穿一栋楼？”
梁瀛勾起一抹笑来：“要做给我看吗，法外狂徒基兰元帅？”
“如果你想。”基兰认真地看着他。
ooi本来想让宿主实践一下偶像剧，让基兰元帅摘星星摘月亮，但是想一想，基兰没准还真有能力这么做。
看着这双亮闪闪的眼睛，梁瀛忍不住笑了，他上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也笑出了红晕，把基兰看得呆住了：“基兰·坎贝尔，元帅大人，你是一只小狗。”
“是啊……”基兰条件反射地点头，又有些疑惑，“什么是小，狗？”
一字一顿歪头的样子更像了。“就是爬爬兽。”梁瀛起身趴在他的肩膀上哧哧地笑，银发蹭得基兰的脖颈痒痒的。
梁瀛在做皇帝时很少大笑，用这个身体时就更少了，在虚弱的时候，大笑容易换不过气来，肺收缩过度了会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命该如此，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病秧子。
基兰抱住了他身体瘦削的陛下，脊背突出的琵琶骨嶙峋硌人，清朗的声线如同泉水叮咚，他为他开心，又为他心疼。
虫神在上，请护佑他的陛下，希望他的陛下，每天都能这样快乐，都能像这样肆意大笑。
‖
“路西安。”
梁瀛皱眉，他记得自己在闭眼前是搂着基兰睡过去的。
但是基兰不会叫他路西安。
梁瀛猛然睁眼。
ooi的哭声先响起来：“陛下，你终于醒了，我已经发了好几次警报了。”
“这里是哪里……？”梁瀛想抬起手腕，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感知，他仰躺着撑起脖颈，看到自己是在一个四方的医疗舱里，四肢被锁住，一些透明的管子插入了皮肉中，里面似乎输入了红稠的血液。
“是黎塞留公爵府，您睡过去就没再醒来，惊动了侍从虫，消息传到这里，是莱维斯将您抱过来的。”ooi化出实体，绕着梁瀛飞行一圈，“更奇怪的是，我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将您强制唤醒。”
“应该是精神力出了问题……”梁瀛这样说，却没有多少把握，他上辈子病太深重，因此早已忘记了正常虫是什么样的，对身上一些异象也归咎为雄虫体弱，没有严肃对待，是他的疏忽。
“基兰他怎么样？”梁瀛没先管自己的四肢，先问了情绪日常蹦极的元帅的情况。
“他吓坏了，还流眼泪了，所以莱维斯将您带走的时候，他没有阻拦，但莱维斯不让他跟来。”ooi快速汇报着宿主想听的，后面才补了一句，“杀欲值没有涨，或许是因为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吧。”
“不过他威胁莱维斯，说如果您好不起来，他就带第一军冲进公爵府。”
这只雌虫估计又急又难过。
梁瀛力气耗尽躺了回去，慢慢地，才慢慢感觉到肢体，插管的地方打了麻药，所以没有知觉。他抬了抬手指，按了休养舱旁边的一个圆形按钮。
进来的是淡蓝发色的虫，梁瀛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莱维斯·黎塞留。
他眼底有些疲惫，在梁瀛面前关掉了会议的通讯界面。他开启舱门，摸了摸路西安的头发：“要喝水吗，路西安？”
梁瀛摇了摇头，他撑起自己的身体，被腹部的透明管牵扯得一痛，莱维斯伸手将他按住了，目光发沉，语气低冷，带着几分质疑问：“为什么没来公爵府检查身体，路西安？”
“忘记了你的信息素衰退症会发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