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音消散的刹那,并蒂莲的花瓣忽然泛起细碎的银光。九幽低头,见每一片金红交织的花瓣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那不是幽冥的星轨,而是终南山巅的北斗七星,与蓬莱仙岛的归墟蜃景,甚至还有忘川河畔那株永不凋零的墨梅树影。
“这是……师叔祖的记忆?”他指尖轻触花瓣,星图骤然流转,化作玄真少年时的模样:扎着总角,偷偷把清虚的丹炉改成鸟笼,被发现时却举着刚炼出的半颗“凝神丹”傻笑;及冠那年,在忘川河畔对着墨梅树起誓,说要“炼出能装下三界温柔的剑”;最后是坠入血海前,他转身望向终南山的方向,玄甲上的莲纹在血浪中亮得像团火……
“原来你早就把一切都留给我了。”九幽忽然哽咽,掌心的太极图与莲台共鸣,发出清越的嗡鸣。白玉长桥尽头,玄冥的玄铁剑与簪花的七星针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两道流光没入莲台两侧——剑成桥栏,针作莲灯,将“情天不老”四个字照得如同白昼。
此时,紫虚洞内的清虚道长正捻着胡须,看着水镜中那株贯通天地的并蒂莲。白鹿不知何时衔来笔墨,老道便以指代笔,在虚空中画下一道符:符头是太极,符身是莲纹,符尾竟化作半枝墨梅。“臭小子,当年你说‘情是修行根基’,为师还骂你歪理。”他望着符纸飘落莲池,化作漫天光雨,“如今看来,是为师着相了。”
光雨落入幽冥血海,那些尚未被莲纹净化的残魂突然安静下来。九幽看见个抱着断琴的女鬼,正用衣袖擦拭琴上的血污;还有个提着灯笼的老鬼,灯笼里跳动的竟是三百年前上元节的烟火……他们不再嘶吼,只是朝着莲台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荧光,融入白玉长桥的栏杆——那里,正渐渐浮现出无数模糊的面容,有仙有魔,有僧有道,全都是曾在幽冥血海中迷失的魂魄。
“以众生愿为基,以三世情为梁……”九幽终于明白玄真“以身炼锁”的真正含义,“师叔祖,你不是在镇压血海,是在给所有孤魂,建一座回家的桥。”
他抬手结印,心口并蒂莲突然旋转起来,金红色的花瓣层层舒展,竟在莲台中央托出颗晶莹剔透的莲子——莲子里蜷缩着个小小的玄衣婴儿,眉眼间既有玄真的英气,又有九幽的温润。
“这是……”九幽瞳孔骤缩。
“是‘希望’的轮回。”清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老道不知何时已站在白玉长桥上,手里还提着那半葫芦仙酒,“玄真当年把自己的魂魄炼进莲种,本是想等血海净化后,以新的身份去见你师尊。没想到……”他笑着把酒葫芦递给九幽,“倒让你这小子,提前三百年结出了莲子。”
九幽接过酒葫芦,指尖触到冰凉的葫芦皮,忽然想起玄真记忆里那个偷改丹炉的少年。他仰头饮下仙酒,甘醇的酒液混着莲露滑入喉间,竟在丹田化作一轮小小的太极莲台。
“师尊,”九幽转身,对着清虚深深一拜,“弟子想请您帮个忙。”
“哦?你这莲心守护者,还有办不到的事?”清虚挑眉。
九幽笑着指向莲台中央的莲子:“我想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他顿了顿,望着漫天流萤与归乡的魂魄,轻声道,“就叫‘忘忧’吧。玄忘忧。”
“忘忧……”清虚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老泪纵横,“好,好!玄真那笨蛋,总算不用再抱着墨梅哭了!”
此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幽冥血海彻底化作清澈的莲池,白玉长桥尽头,玄冥与簪花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身后,跟着无数提着灯笼、抱着琴瑟的魂魄,正沿着星光铺就的莲道缓缓前行。而莲台中央的小婴儿玄忘忧,忽然睁开眼睛,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抓住了片飘落的墨梅花瓣。
九幽低头,见自己素衣上的墨梅暗纹,终于与门环上的残梅完全合璧,化作朵盛放的并蒂莲。他抬头望向清虚,又望向莲池尽头的玄冥与簪花,忽然明白:所谓“情天不老”,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誓言,而是三代人、三界魂,共同种下的希望。
当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照在幽冥莲池上时,九幽听见了玄真师叔祖带着笑意的叹息,仿佛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轻轻落在他耳边:
“看,我说过吧,终有一天,连血海都会开满莲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