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第一次觉得锦和不对劲,是在她给诗音缝虎头鞋时。月氏氍毹绒做的鞋面上,她本该绣汉地云纹,却反复勾出月氏长生天的图腾,针尖戳破指尖也浑然不觉。夜里他撞见她对着铜镜摩挲妊娠纹,烛火将纹路映在窗纸上,竟像极了月氏地图上那条被标记为“糖河”的暗线。
“子美,”李白把三个月氏小将军推到杜子美面前时,后者正给怀孕的夫人剥胡麻饼,“你家小囡快出世了,正好让这几个皮猴学学怎么当哥哥。”小王子立刻举起《诗经》竹简:“我会念‘窈窕淑女’配胡笳调!”杜子美拍着大腿笑,胡子上沾的糖霜簌簌落:“行啊太白,把这几个会舞刀弄墨的胡儿丢给我,回来得给我带江南的糖桂花——要月氏商人说的那种,甜得能粘住驼铃!”
次日清晨,李白将李诗音塞进锦和母亲怀里时,瞥见岳母偷偷往女儿袖里塞了包东西。宫门前遇见皇后时,锦和扶着她的双胎肚子低声叮嘱,发间月氏小公主送的狼牙簪子晃出冷光。“去吧,”皇后攥着锦和的手,指尖蹭过她腕上若隐若现的淡青色纹路,“江南的雨,能洗去心头的燥。”
船行至扬子江时,锦和突然掀开船帘。她身着男子圆领袍,腰间却系着月氏兽皮腰带,风吹起衣摆时,李白看见她内衬上用月氏文绣的“归”字。“去江南你喜欢吗?”他拨开她额前碎发,触到一片异常的冰凉。锦和望着江面上漂的糖糕碎屑笑了,眼角却坠下粒泪,落进腰间兽皮袋里——那里装着三枚磨圆的唐钱,钱眼里串着月氏人祈愿平安的红绳。
“只要是跟着你,刀山火海也去得。”她突然抓住李白的手按在自己小腹,那里已无妊娠纹的痕迹,皮肤下却有硬物硌着掌心。夜里趁李白熟睡,她摸出岳母给的布包,里面是半块风干的糖糕,糖霜里嵌着张兽皮字条,月氏文写的“安西都护府急报”已被泪水浸得模糊,唯有“糖河异动”四字还清晰如刀刻。
船过苏州时,锦和在画舫上遇见个胡商。对方袖口露出的狼头刺青,与月氏将军铠甲上的纹样分毫不差。她借买胡麻饼凑近,用月氏语低声问了句“长生天可佑水草丰美”,胡商突然将块糖糕塞进她手里——饼心用指甲刻着双鲤绕珠,正是当年她绣在护生符上的图案。
李白在客栈等得心急,却见锦和回来时鬓角多了朵湿桂花。“方才看船娘做糖糕,”她把糖糕递给他,指尖在饼底轻轻敲了三下,“说江南的糖霜要配月氏的奶疙瘩才够甜。”李白咬下一口,竟在糖心尝到极淡的药味,像极了三年前月氏战俘营里,他偷偷给伤兵敷的金疮药。
雨夜里,锦和对着铜镜解开衣襟。月光照在她小腹上,那道曾让她悲伤的妊娠纹,不知何时已被绣成了月氏地图上的糖河,针脚间还嵌着细小的夜光珠,在暗处发出幽蓝的光。她从兽皮袋里倒出三枚唐钱,钱背上分别刻着“李”“月”“安”,拼在一起恰是“李月安”——那是月氏人对“大唐安好”的谐音,也是三年前她在长街捡到的、刻着“李”字玉佩的另一半谜题。
“锦和,”李白突然从身后抱住她,酒葫芦里的“醉胡归”酒液晃出声响,“那年长街的糖雨,是不是还藏着没告诉我的事?”锦和望着窗外烟雨里的糖糕灯影,泪水终于决堤。她知道李白早发现了她藏在妆匣里的不锈钢镊子,也知道他装作不知她偷偷给月氏商队传递的“糖糕密信”——那些用糖霜写在胡麻饼上的军情,此刻正随着江南的雨,落进千里之外的安西都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