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尔站在格林街转角处的古董店前，第三次核对手中的地址。这家名为\"午夜钟声\"的小店夹在一家当铺和成人书店之间，褪色的金字招牌几乎融入斑驳的砖墙。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一个缺了指针的维多利亚时代座钟，一把镶嵌宝石但明显是仿品的阿拉伯匕首，几幅笔触狂乱的抽象画。
这完全不像是地狱领主会选择的据点。
门铃发出刺耳的叮当声，艾瑞尔踏入店内，混合着檀香和硫磺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店内比外观看起来宽敞得多，曲折的走廊两侧摆满各式古董，从中国的青铜器到埃及的猫木乃伊，杂乱中又似乎隐藏着某种秩序。
\"喜欢我的小博物馆吗，医生？\"
塞缪尔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今天他穿着深红色丝绒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没打领带，领口敞开露出苍白的锁骨。异色双瞳在昏暗灯光下像两簇鬼火。
\"比我想象的...有品味。\"艾瑞尔谨慎地回答，目光扫过一架古老的星盘，\"这些都是真品？\"
\"大部分是。\"塞缪尔慵懒地靠在一个展示柜上，\"人类创造的美妙事物总是让我着迷——特别是当他们试图描绘天堂或地狱的时候。\"他指向角落里一幅中世纪油画，上面绘有天使与恶魔交战的场景，\"看那个画天使的笔触，多么僵硬刻板；而恶魔部分却充满活力，仿佛画家真正见过我们。\"
艾瑞尔走近细看，不得不承认塞缪尔说得对。画中天使的面孔千篇一律，而每个恶魔都有独特的神态和姿势。
\"因为恐惧比崇敬更能激发创造力。\"艾瑞尔轻触画框，\"你收集这些多久了？\"
\"自从堕天后。\"塞缪尔转身走向店内深处，\"跟我来，给你看些真正的好东西。\"
穿过几道暗门，他们来到一个圆形的内室。这里没有窗户，但天花板镶嵌着无数微小的发光宝石，宛如星空。四面墙都是书架，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摊开几本古籍。
\"我的阅览室。\"塞缪尔做了个夸张的展示手势，\"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天堂或地狱的耳朵听到。\"
艾瑞尔注意到书架上的分类系统——不是按年代或地域，而是按\"情感强度\"排列。从\"狂喜\"到\"绝望\"，人类艺术的精华被如此归类。
\"你以情绪为食。\"艾瑞尔突然明白过来，\"这些藏品都是...\"
\"能量最浓郁的作品，没错。\"塞缪尔从一个小柜子里取出水晶瓶和两个杯子，\"三百年来最好的几件。要来杯地狱火威士忌吗？保证比圣水带劲。\"
艾瑞尔摇头：\"情报。你说有新的发现。\"
塞缪尔撇嘴：\"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趣的天使。\"但他还是放下酒瓶，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神父的尸检报告——我的人类仆从从警局偷出来的。\"
艾瑞尔翻阅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心脏被摘除了？现场明明...\"
\"不在对吧？\"塞缪尔冷笑，\"因为有人先我们一步拿走了。但法医拍下了照片——心脏上有和你发现的符号完全一致的刻痕。\"
艾瑞尔感到一阵寒意：\"五个受害者，五个器官...\"
\"聪明。\"塞缪尔打了个响指，墙上浮现出五张悬浮的图像，\"大脑、肝脏、脾脏、双肾，现在是心脏。根据该隐派的教义，复活一个远古存在需要十二个'门'，对应黄道十二宫。\"
\"而人体正好有十二个主要器官。\"艾瑞尔接上思路，\"他们在用活人器官构建某种...生命矩阵。\"
塞缪尔突然靠近，异色双瞳直视艾瑞尔：\"问题是，医生，为什么现在？为什么这个城市？为什么...\"他的手指轻点艾瑞尔的胸口，\"...我们两个？\"
艾瑞尔没有后退：\"你认为这是针对我们的陷阱。\"
\"我知道是。\"塞缪尔转身走向书架最阴暗的角落，取出一本铁皮封面的书，\"《该隐的真实福音》，地狱图书馆禁书区才有。根据这个，当'光之携带着'与'暗之凝视者'相遇时，屏障将变得脆弱。\"
艾瑞尔接过书，上面的文字开始自动重组为他能读懂的天堂语：\"'光之携带者'...是指天使？\"
\"特指医疗系天使。\"塞缪尔的手指划过一段文字，\"而'暗之凝视者'是曾经为天使的恶魔——也就是我这种堕天者。我们两个的能量场相遇会产生共振，削弱维度屏障。\"
艾瑞尔猛然想起教堂地下室里两人的能量如何互相抵消：\"所以他们需要我们在场...或者至少是我们的能量样本。\"
塞缪尔点头：\"我猜你的护士和我的夜店女孩都在收集我们的生物样本——头发、皮肤碎屑、能量残留。\"
艾瑞尔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这是我从流浪汉体内提取的能量样本...它在你的店里反应更强烈了。\"
确实，瓶中的物质此刻发出诡异的脉动光芒，像有生命般撞击着玻璃壁。
塞缪尔皱眉后退：\"把它拿远点。那不是普通的混合能量，是'混沌之种'——能吞噬并融合对立能量的活体物质。\"
\"就像该隐的血...\"艾瑞尔想起古籍记载，\"据说能融合一切对立面。\"
两人沉默片刻，各自思考着这个发现的含义。最终艾瑞尔开口：\"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如果下个满月时他们要集齐十二个器官...\"
\"那么我们有三周时间找到剩下的七个潜在受害者。\"塞缪尔走到桌前展开一张城市地图，\"根据前五例的位置，我推测他们的活动范围在旧城区这一带。\"
艾瑞尔观察地图：\"这里...圣玛利亚教堂正好是中心点。\"
\"而今晚那里将举行神父的追思会。\"塞缪尔露出尖锐的犬齿，\"完美的猎场，不是吗？\"
艾瑞尔正要回应，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神圣能量波动。他迅速画出一个隔绝符号，但为时已晚——一道金光穿透天花板直射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卷燃烧的卷轴。
\"天堂急召。\"艾瑞尔皱眉读取只有他能看见的信息，\"大天使长要见我，立刻。\"
塞缪尔冷笑：\"看来我们的茶会要提前结束了。\"
艾瑞尔犹豫了一下：\"今晚八点，在教堂后门碰头。带上能掩盖恶魔气息的东西。\"
\"等等。\"塞缪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确定这不是调虎离山？我刚告诉你我们的理论，天堂就召见你...\"
艾瑞尔挣脱开来：\"我不会透露你的存在。但大天使长的召唤不容忽视。\"
\"愚蠢的忠诚。\"塞缪尔摇头，却还是松开了手，\"八点见，医生。别让我等太久——恶魔最讨厌等待。\"
当艾瑞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塞缪尔脸上的轻松表情立刻消失了。他快步走回内室最深处，拉开隐藏在地板下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面古老的青铜镜。
\"显示第七地狱领主。\"他对镜子命令道。
镜面波动起来，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孔——长着六只眼睛和满口獠牙的地狱高阶领主。
\"塞缪尔。\"镜中的恶魔发出隆隆的声音，\"你迟到了汇报。\"
塞缪尔单膝跪地：\"抱歉，巴尔大人。我在追踪那个渗透者。\"
\"找到什么了？\"
\"该隐派的余孽。\"塞缪尔谨慎地回答，\"他们似乎在准备某种仪式，利用天使与恶魔的混合能量。\"
巴尔的眼睛眯起：\"你知道该隐是地狱的头号通缉犯。为什么不上报？\"
\"我想先确认情报的真实性。\"塞缪尔保持低头姿势，\"避免像上次那样...误报。\"
镜中的恶魔沉默片刻：\"有道理。但记住，塞缪尔，你在地狱的位置并不稳固。很多领主仍然质疑一个前天使的忠诚。\"巴尔凑近镜面，\"特别是当你被看到和某个天使走得太近的时候。\"
塞缪尔的肌肉绷紧了：\"那只是战术性的接触，为了获取情报——\"
\"别玩火，小叛徒。\"巴尔打断他，\"三天内带回确凿证据，否则...你记得上一个失宠的领主遭遇了什么。\"
镜子恢复平常，塞缪尔仍跪在原地，拳头紧握到指节发白。当他最终站起身时，异色双瞳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与此同时，艾瑞尔站在大天使长米迦勒的圣殿中，感受着同样沉重的压力。
\"艾瑞尔，我最信任的医者。\"米迦勒的声音如雷鸣回荡在纯白的大厅，\"为何你的气息中混杂着地狱的恶臭？\"
艾瑞尔保持跪姿：\"我在调查人间出现的异常能量，大人。可能接触到了污染源。\"
米迦勒的六翼展开，光芒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抬起头，看着我。\"
当艾瑞尔抬头，他感到大天使的目光直接穿透他的思维，搜寻着最近的记忆。他迅速构筑精神屏障，隐藏与塞缪尔会面的片段。
\"城市里出现了该隐派的踪迹。\"米迦勒最终说，收回探视的目光，\"他们在准备'混沌之门'仪式，需要天使的能量样本。你被盯上了，艾瑞尔。\"
艾瑞尔心跳加速：\"我会加倍小心，大人。\"
\"不只是小心。\"米迦勒挥手，空中浮现出十二个光点，\"已经有五个容器就位。找到剩下的七个潜在受害者，在他们被献祭前净化他们。\"
\"如果...如果遇到合作的恶魔？\"艾瑞尔试探性地问。
米迦勒的光芒骤然变得凌厉：\"杀无赦。该隐最擅长的就是诱惑天使堕落。别忘记乌列尔的教训。\"
艾瑞尔低头称是，胃部却因这个提醒而紧缩。乌列尔——三百年前堕落并最终被天堂处决的大天使，正是塞缪尔曾经侍奉的上司。
当艾瑞尔离开天堂回到人间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站在一条小巷里，突然不确定自己该相信哪一边。米迦勒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塞缪尔展示的证据又如此确凿。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晚上与恶魔的再次会面。
口袋里的能量样本瓶突然变得滚烫。艾瑞尔掏出瓶子，震惊地发现里面的物质已经变成了红黑交织的螺旋状——正是天使与恶魔能量融合的典型表现。
而瓶子底部，浮现出一个微小的符号：一个眼睛，瞳孔部分是倒十字。
有人在监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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