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六点半，整层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项目运营部的键盘声此起彼伏，市场部的电话会议还在继续，技术部的工程师们对着屏幕眉头紧锁。玻璃窗外，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却照不进这方被deadline笼罩的天地。
慕容瑶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指节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微微发僵。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组员们都还埋首于各自的工作中。“快七点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区格外清晰，“你们把各自那部分，需要修改的地方改完发我，就各自下班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组长，你今天还要加班啊？”张雪将最后一份文件归入档案夹，担忧地望过来。文件夹边缘在她指腹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你今早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很困吧？要不早点回去？\"
慕容瑶双手捧住脸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被暖气吹得发烫的面颊稍稍凉了些，也清醒了一些。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不断袭来的困意。
“我也不想啊，”她无奈地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刚才部长找我谈话，又是画大饼又是催进度。还有，”慕容瑶竖起手指指了指上面，“他们这个时候有了‘新想法’。”
“啊？”张雪脸都垮了，“又来？”
“这下午刚讨论完，又要改啊？”跑学校那条线的王姐也回来了，一脸疲色吐槽，“我那部分正要发你呢。”
慕容瑶指尖点了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而且明早必须拿出初稿，管理层要开会讨论。”
“沈组长那边也是啊……”实习生小林伸着头望着同样在加班的沈甜众人。
“一样，”慕容瑶抬头看了过去，办公区另外一边也是灯光明亮，键盘声不断，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干。
运营部另外一个小王从隔断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不是，这些领导就没有一个干脆点的吗？一会儿一个主意，真是够呛。才说方案A好，这是非要改成方案b？”饼干屑随着他激动的动作簌簌落下。
慕容瑶抬起眼眸，声音里全是疲惫，“咱们老大说，给萧氏汇报了一下大体想法，说是那边不满意，要改，谁知道呢。”
“小萧总啊？”张雪皱眉顺口说，“没想到小萧总这人挺……我还以为他大少爷不会那么拼事业……”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慕容瑶。
慕容瑶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敲击。
“没办法，这就是工作。”她强打起精神，语气刻意轻快了些，“希望最后能给咱们多争取点奖金。”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王姐追问，“还有必要按下午开会的要求改吗？我已经改好了，正要发你，还要吗？”
“要，”慕容瑶点头，“老板得新想法我来调整，下午要求改的地方不冲突，再说我还得防着他们明天又说，”她阴阳怪气地学着部长的语气继续说，“‘还是之前那版好’。”
组员们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慕容瑶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疲惫的面孔，声音柔和下来，\"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发完就赶紧回去，都别坐着啊。”
没隔一会儿， 她已经收齐了组员的材料，见大家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又继续催促道，“动起来，走走走，都早点回去休息。”
“组长，要给你点外卖吗？”张雪关好电脑，站起身，拎起背包，还是不放心地问。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外卖软件界面显示着营业的餐厅。
慕容瑶摇摇头，朝她摆摆手：“不用了，我待会儿去楼下随便吃点热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顿了顿，又站起身来，望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同事们，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柔软，“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路上都注意安全。”
窗外的光线被夜色吞噬，街灯亮起点亮一部分天空。
随着最后一位同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电梯间，偌大的办公区彻底陷入一片寂静。
慕容瑶专注在电脑屏幕上，终于长舒一口气，指尖轻轻敲下保存键，文档左上角的小圆圈转了两圈后变成正常。她仰起头，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终于得到片刻松动。
电脑屏幕的蓝光冷冷地映在她脸上，将本就苍白的脸色衬得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在冷光下愈发明显，像是被人用淡墨晕染过。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重新聚焦。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0:48，窗外cbd的霓虹早已点亮了整个夜空，璀璨得有些不真实。
办公区的灯光自动调暗了几度，只剩下她这一隅最亮。沈甜他们的工位也都空了，整层楼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嗡鸣。慕容瑶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腰部传来一阵酸麻感，随后一阵闪电般疼痛，让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扶着椅背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动作，僵硬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抗议声，像是许久未上油的机械。
慕容瑶总算站直身，抓起桌面的马克杯，里面还剩一口水，她喝掉，揉了揉肚子。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原本打算一鼓作气做完直接走人回家，但胃里传来的抗议声让她不得不妥协。
“还是先去楼下吃点东西吧……”她喃喃自语，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
“牛马的命也是命啊……”她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哀嚎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激起一丝微弱的回音。这突如其来的自嘲让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伸手取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办公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转了半圈，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抖开羽绒外套时，一股混合着咖啡、消毒水和不知名气味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味道……”她嫌弃地拎着衣领闻了闻，“除味剂都压不住了。”心里盘算着等多攒几件一起送去干洗，反正现在也没时间打理这些。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的脚步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清晰。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自己的倒影——灯光下那个身影单薄得像是要被风吹走，黑色半高领毛衣更衬得脸色苍白。她停下脚步，对着玻璃打量自己：“我这是瘦了？”
走进电梯的瞬间，她忍不住捏了捏腰侧的肉和大腿的肉，又对着手机黑屏照了照自己的脸。“好吧，错觉。”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下降，“果然是情伤叠加工作，把人的精气神都榨干了。”电梯里的冷光打在脸上，更显得眼下青黑明显。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到脑后。现在，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走出写字楼旋转门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迎面扑来。骤降的温度让慕容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裹紧羽绒服，将领子高高拉起挡住半边脸，冰冷的金属拉链贴在下巴上，凉得她微微皱眉。
穿过马路时，一阵穿堂风卷着落叶从她脚边掠过。她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灯火通明的小巷。扑面而来的热气与各种食物的香气立刻将她包围——烤串摊上滋滋作响的羊肉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麻辣烫锅里翻滚的红汤飘出辛辣的香气，路边糖炒栗子的大铁锅里，栗子与黑砂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大铁桶里烤着的红薯散发着甜甜的味道。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食客们的谈笑声、锅铲碰撞的脆响，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喧闹。
慕容瑶放慢脚步，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快消散。这一刻的市井喧嚣，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获得了一丝难得的放松。她随意选了家不起眼的面馆，点完餐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她无意识地在上面画着无意义的线条。
突然，她眯起眼睛——人群中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走路的姿势，那个侧脸的轮廓……
“46号，你的餐好了！”老板洪亮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了。”慕容瑶应道，再看向窗外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中。她皱了皱眉，接过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刚吃了几口，她的动作突然顿住，脸色骤变。放下筷子，她急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飞雪，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绑架案的绑匪吗？”她编辑着消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指隐隐有些发麻感，“你有渠道了解他们的近况吗？特别是……那个主犯。”
发完消息，慕容瑶将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难怪这几天去工厂考察时，总觉得有人在暗处注视着她。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太多不愿回忆的往事。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警觉。
面汤的热气渐渐散去，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膜。慕容瑶盯着那碗已经凉掉的面，突然没了胃口。她掏出钱包结账，走出店门时，不自觉地环顾四周，将羽绒服的帽子也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