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疗养院的死寂被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切割。林小山躺在惨白的病床上，皮肤是失血过多的冷灰，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带着肺部深处撕裂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微弱哨音。左肩胛骨深处那片被彻底撕裂的空洞，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冰冷虚无。那颗布满蛛网般深刻裂纹、灰暗死寂的算盘珠，静静躺在床头柜的托盘里，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被岁月和烈火彻底焚尽的焦炭。
病房外。秦卫国负手而立，墨绿军装如同凝固的钢铁。副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搬运墓碑的凝重：“……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但稳定。神经中枢活动：近乎湮灭。苏醒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军……滨江那边……恐怕……”
秦卫国锐利的目光穿透单向玻璃，落在林小山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又缓缓移向那颗灰暗的珠子。珠子表面深刻的裂纹，如同滨江地底那块钢板上的血指印，也如同工源大厦此刻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沾着寒霜的手指在加密平板上划过，调出刚刚收到的紧急简报：
【滨江工源大厦西南角柱基（编号：c-07） - 内部应力传感数据：异常波动！峰值：超警戒阈值150%！波动模式：非自然沉降！疑似：内部结构损伤！_
【关联：三天前 - 该区域混凝土浇筑记录（监理：赵明） - 无异常报告！_
【风险评估：若持续恶化 - 结构失稳风险：极高！后果：灾难性！_
结构损伤？灾难性后果？
秦卫国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威廉的“碎珠”计划！毒牙……已经咬进了工源大厦的筋骨？！
“通知滨江！”秦卫国的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立刻！全面停工！疏散人员！组织专家组！彻查c-07柱基！一毫米都不能放过！”
“是！”副官肃立领命，转身疾步离去。
秦卫国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回那颗灰暗的算盘珠上。裂纹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林小山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他沾着寒霜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拂过冰冷的屏幕。
“林小山……”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几不可闻，“……你留下的这把钥匙……锁孔……在哪儿？”
……
滨江。工源大厦工地。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雨后沉闷的空气！巨大的红色警示灯在塔吊顶端疯狂旋转！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冰冷的命令：“紧急通知！所有人员！立刻撤离施工现场！重复！立刻撤离！”
工地上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在钢筋骨架上忙碌的工人茫然地抬起头，沾满泥浆和汗水的脸上写满惊愕。正在转运材料的工人们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周围。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怎么回事？！”
“出啥事了？！”
“为啥停工？！”
“是不是楼要塌了？！”
混乱中，李卫和王猛如同两头发怒的雄狮，带着安保队的人逆着人流往里冲！吼声如同炸雷：
“都别慌！听指挥！有序撤离！”
“c区的人！走西侧安全通道！快！”
“电工班！切断所有非必要电源！快！”
王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南角那片被紧急围起来的区域。巨大的c-07承重柱基基坑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穿着工源工装的技术人员正脸色煞白地操作着仪器，额头上全是冷汗。旁边，负责该区域监理的工程师赵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里捏着那份三天前签字的“浇筑合格”报告单，指关节捏得发白。
“赵工！”王猛一步跨到他面前，铁塔般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报告是你签的！‘无异常’？！现在超警戒150%！怎么回事？！”
赵明身体猛地一抖，手里的报告单差点脱手，声音带着哭腔：“王队……我……我真不知道啊！浇筑那天……流程都合规……取样检测也达标……我……我盯着全程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李卫一把揪住他衣领，布满老茧的手青筋暴起，“你一句不知道就完了？！这柱子要是塌了！整栋楼都得完！三万工人的血汗钱！滨江的天！都得砸下来！你他妈担得起吗？！”
赵明吓得浑身瘫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嘴里语无伦次：“我……我真不知道……那天……那天宏泰的技术顾问……来过……说……说交流经验……就……就在基坑边看了看……没……没碰设备啊……”
宏泰？！
李卫和王猛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顶门心！
就在这时！
嗡——！！！
李卫口袋里那个一直贴身放着的、属于林小山的旧式卫星加密电话，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震动极其短暂，微弱得如同错觉！但李卫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掏出电话！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没有任何信息提示！只有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冰层深处传来的……心悸感？！顺着掌心猛地窜入神经！
小山哥？！是小山哥？！他还……活着？！他在……警告？！
“猛子！”李卫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赵明那张惊恐失措的脸上，“查！给老子查！那天宏泰的人！到底碰了哪儿！说了啥！一秒钟都不能漏！”
“基坑！所有混凝土！给老子一寸寸凿开验！”王猛炸雷般的吼声同时响起，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待命的工人，“技术组的！上无损探伤！最高精度！给老子把这根柱子……从里到外！照透了！”
命令如同出膛炮弹！技术组的人立刻架起昂贵的超声波、x射线探伤仪！巨大的设备轰鸣着对准了c-07柱基！工人们抡起风镐和电锤，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开始剥离柱基表层的混凝土保护层！碎石飞溅！粉尘弥漫！
滨江市郊。伪装成物流仓库的数据中心。
陈墨看着加密屏幕上实时传回的工源工地混乱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屏幕上，代表c-07柱基内部应力数据的曲线如同失控的野马，疯狂跳动！红色的超限警报刺眼夺目！他拿起那部纯白色定制手机，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巢穴’。‘蜂群’第二阶段：目标节点（c-07）应力诱导：启动。强度：峰值。倒计时：同步。”
“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回应。
几乎在命令发出的瞬间！
嗡——！！！
工源大厦工地深处！那台对准c-07柱基核心区域的超声波探伤仪主屏幕猛地剧烈闪烁！代表内部结构的图像瞬间扭曲！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巨大破坏力的高频能量脉冲！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刺入柱基内部早已被预设的薄弱点！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整个工地地面为之剧烈震颤！c-07柱基基坑周围瞬间烟尘冲天！刚刚剥离表层混凝土的区域，一道狰狞的、足有手臂粗细的恐怖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猛地从柱体内部撕裂开来！瞬间贯穿上下！混凝土碎块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塌了！要塌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工地！刚刚被疏散到安全区域的工人惊恐地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柱子！柱子裂了！”
“楼要塌了！快跑啊！”
“完了！全完了！”
……
混乱！踩踏！哭喊！绝望的嘶吼！巨大的灾难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掌，狠狠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都他妈给老子站住！”王猛炸雷般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逆着人流冲向裂缝边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裂口！裂缝深处，隐约可见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技术组！报告！裂缝深度！走向！立刻！”
“报告！裂缝深度……超过一米！贯穿核心承重区！走向……不规则！还在……蔓延！”技术组长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这……这不可能是自然沉降！是……是人为破坏！高强度定向应力冲击！”
人为破坏！定向应力冲击！
李卫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他沾着冷汗的手死死攥着口袋里那部毫无动静的卫星电话！刚才那股微弱的心悸感……是小山哥用最后的力量发出的警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赵明，又猛地转向混乱的人群深处！宏泰的人……就在这工地里？！
“猛子！封锁现场！所有人！一个不许走！”李卫的声音嘶哑破音，带着刻骨的杀意，“查！给老子把那天靠近基坑的宏泰杂碎……揪出来！”
王猛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在冰冷的裂缝边缘，感受着混凝土深处传来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震颤。他沾着泥灰和汗水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死死钉在裂缝深处那片狼藉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上。突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凝！
在那片破碎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筋缝隙深处！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
幽蓝色的反光？
一闪而逝！
“手电！强光手电！快！”王猛炸雷般的吼声炸响！
几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刺破弥漫的烟尘！精准地聚焦在裂缝深处！
只见！
在几根扭曲变形的钢筋夹缝里！
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通体覆盖着特殊哑光涂层的……
金属薄片！
正死死地……
嵌在混凝土的核心深处！
薄片表面！
一道极其极其细微的……
幽蓝色刻痕……
在强光照射下……
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找到了！”王猛布满老茧的手指死死指向那点幽蓝！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是它！就是这玩意儿搞的鬼！”
几乎在金属薄片被发现的同一瞬间！
瑞士疗养院重症监护室！
心电监护仪上！
那根微弱得近乎一条直线的心率曲线……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剧烈地……向上弹起一个尖锐的峰值！
如同垂死的心脏……
被无形的电流……
狠狠刺激了一下！
随机……
又迅速跌落……
回归死寂！
病床床头柜上。
那颗布满裂纹、灰暗死寂的算盘珠……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珠体表面……
一道最深的裂纹边缘……
一丝微不可察的……
幽蓝色光屑……
如同被震落的灰尘……
无声地……
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随机……
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