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咳,又道,“咱们吐谷浑如今看着安稳,可内忧外患从来没断过,你性子太刚,有时候得学着圆融些。”
“阿爹,您别想太多,好好养身子,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呀……”端木巴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
自从三年前姜兰出事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沉默寡言,脸上再也没见过笑容,所有心事都藏在心里。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端木洲和自己一样,都是骨子里藏着深情的人。就像当年端木洲的阿娘过世时,他也是悲痛欲绝,整日茶饭不思,甚至一度生出过断了念想的念头。
后来还是靠着时间慢慢磨,才总算从那场劫难里走了出来,重新立了生活的指望。
如今他自己身边虽有扈宛儿相伴,两人的感情算不上轰轰烈烈,却也安稳省心,就像是搭伙过日子,不奢求太多,反倒落得踏实。
算算日子,安和公主的事已经过去三年了,他觉得,也该是时候让端木洲往前看了。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前些日子,我特地给中原的皇帝写了封信。”
见端木洲没接话,他继续说道:“当年他们派来的安和公主已经跳河身亡,经过商量,他们最终决定再派一位和亲公主过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因为那位公主不在了,就打定主意终身不娶吧?”
这话刚落,端木洲的脸色瞬间变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眉眼间翻涌着压抑的痛意:“阿爹,这种事您怎么能擅自做主?您连跟我商量都没有!”
“为了两国交好,就算我不提,中原皇帝那边也打算派和亲公主来了。”他沉了沉语气,“不过我提了之后,特地让他们从姜家旁支选了人,也算是安和公主的亲人,多少能让你心里好受些。”
“我绝不答应!”端木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也不答应!”端木森莉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小脸涨得通红,“除了安和公主,我绝不认其他公主当嫂嫂!”
“你哥胡闹,你怎么也跟着添乱?”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安和公主早就跳河身亡了!你们难不成要等到猴年马月?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了!”
“可嫂嫂的尸首到现在都没找到,凭什么断定她死了?”端木森莉梗着脖子反驳,眼里闪着倔强的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道理!”
“那条河多长?连通了多少个地方?”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捞走了,就算没人捞,恐怕也喂了河里的鱼,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了。”
“可是……”端木森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好了,你也别劝了。”他看向女儿,语气放缓了些,“难道你想看着你二哥一辈子孤零零的,终身不娶吗?”
端木森莉抿着嘴,被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端木洲的脸色依旧冰冷如霜,一字一句道:“爹,您要是想娶,就自己娶吧。”
说完,转身便大步走进了宫殿。
端木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低声骂道:“都这么多年了,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我真不放心,将来我走了,你怎么撑得起吐谷浑这摊子事!”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廊下,把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却没能吹进那扇紧闭的宫门里。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便离开了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吐谷浑的宫殿之上。
端木洲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面前的矮桌上散落着十几个空酒坛,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白日里他是处理政务时沉稳果决的二王子,可一旦入夜,那层坚硬的铠甲便会寸寸剥落——三年了,他还是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姜兰穿着中原襦裙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说话时软糯的语调,甚至是闹别扭时微微撅起的嘴唇,都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他抓起桌上最后一壶酒,仰头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那片蔓延的钝痛。
他又想起那个混乱的午后,河水卷着姜兰的衣角消失在湍流里,他拼了命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河水。
这三年来,每个午夜梦回,他都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再快一点?为什么没有死死抓住她的手?
他其实从来不在乎那些关于“清白”的流言,更不在乎她是否有过过往。
在他心里,只要是姜兰就够了。
可如今,连说一句“我不在乎”的机会都没有了。
酒意渐渐上头,眼前的烛火开始摇晃,他正昏昏欲睡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几个身着艳丽舞裙的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是典型的西域美人,眼波流转间带着刻意的妩媚,腰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端木洲没有睁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个舞女轻手轻脚地拿走他手里的空酒壶,另一个则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二王子,夜深了,让奴婢们为您沐浴更衣吧。”
说话间,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悄然搭上他的胸膛,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衣襟下的肌肤。
紧接着,其余几人也围了上来,柔软的身体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胳膊,带着香料气息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
端木洲的呼吸猛地一乱。
三年前和姜兰有过那样短暂的温存后,他便再没碰过任何女人。
并非心如止水,只是这具年轻的身体里翻涌的欲望,总会在触及其他女子时瞬间冷却。
可此刻酒意上头,那些刻意的挑逗像一簇簇火苗,燎得他浑身发烫,理智在欲望与抗拒之间摇摇欲坠。
就在一只手快要探进他衣襟时,端木洲猛地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海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盛着滔天的厌烦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