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那句“以观后效”的余音尚未消散,头顶那声带着腐朽断裂意味的震鸣,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喘息,狠狠撞进沈知微被剧痛和屈辱塞满的识海。覆盖全身的龙袍隔绝了光线,却无法隔绝那直击灵魂的异响。她周身那层被金针强行钉住、明灭不定的功德金光,随着这声震鸣,极其诡异地微弱跳动了一下,像风中残烛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
紧接着,一股冰冷、滑腻、如同无数细小毒蛇缠绕般的触感,顺着后心那三根深埋的金针,猛地钻入她的脊椎!这并非直接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噬之力!仿佛她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那点微薄的功德金光、甚至她苦苦支撑的生命力本身——都成了被无形力量贪婪吮吸的源泉!
“呃……”沈知微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在龙袍下不受控制地痉挛。她感觉自己正被抽空,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流逝。
太医令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乎透过厚重的龙袍,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反应。他不再言语,枯瘦的手指轻轻一动。
两名如同石雕般侍立在角落、气息近乎虚无的玄甲侍卫,如同接收到无声的指令,瞬间动了。他们的动作迅捷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精准。一人上前,没有半分迟疑,如同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伸手抓住了裹在沈知微身上的龙袍一角——那沾满皇帝毒血、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袍服,此刻不过是包裹她的裹尸布。他用力一扯!
沉重的龙袍被粗暴地掀开,刺目的烛光瞬间涌入沈知微的视野,让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刺鼻的血腥味和龙涎香混合着涌入鼻腔,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她狼狈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单薄的宫装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的轮廓。她试图站稳,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全靠后心那三根金针传来的、带着强制命令意味的刺痛支撑着,才没有立刻瘫倒在地。屈辱感如同烈火,灼烧着她每一寸神经。
另一名玄甲侍卫则无声无息地欺近太后身侧。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触碰太后凤体,只是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极其标准却不容抗拒的“请”的手势。那姿态恭敬至极,却透着一股比刀锋更冰冷的强制力。
太后脸上的灰败和绝望,在看到被粗暴掀开龙袍、如同破布娃娃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沈知微时,达到了顶点。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威仪彻底粉碎。凤冠珠帘剧烈地摇晃着,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凤座扶手,指节青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她怨毒的目光在沈知微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死死钉在太医令那张模糊不清、平静得令人发指的脸上。
太医令垂着眼睑,仿佛对太后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毫无所觉。
玄甲侍卫维持着那个“请”的手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时间凝固了几息。
终于,太后猛地闭上眼,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她放弃了。在玄甲侍卫无形的、却比钢铁更坚硬的意志面前,她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凤凰,颓然起身。宽大的朝服拖曳过冰冷的地面,珠帘随着她踉跄的脚步发出细碎而凄凉的碰撞声。她甚至没有再看皇帝的方向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如同盾牌般被遗弃在殿中的沈知微,在玄甲侍卫沉默的“护送”下,身影消失在通往内殿的幽深阴影里,如同被黑暗吞噬。
皇帝自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龙椅上,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还拿起旁边小太监战战兢兢重新奉上的一杯温茶,轻轻呷了一口,神态悠闲。直到太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内殿的黑暗之中,他才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转向了殿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沈知微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降临,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迎上皇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兴味或残忍,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刚刚完成了使命、即将被丢弃的旧工具,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欠奉。
“带下去。”皇帝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他甚至吝啬于再多看沈知微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太医令微微颔首:“遵旨。”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轻轻一拂。
后心那三根金针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容抗拒的驱策之力!沈知微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完全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被那力量强行驱动着,踉踉跄跄地、僵硬地迈开脚步。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行走的方向,只能被动地被那金针上传来的指令牵引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太医令深青色的背影,走向大殿另一侧、一扇毫不起眼的、被厚重帷幔遮掩的偏门。
沉重的帷幔被无声拉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狭窄甬道。甬道两侧是粗糙的、渗着水痕的石壁,壁上每隔数步才有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更深处则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知微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通往任何宫妃居所的路!这更像是……通向地牢,通向某个不为人知的、充满黑暗的秘密所在!
她被金针操控着,麻木地、一步一滑地走下湿冷的石阶。甬道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沉重的、布满铜绿和奇异符文的青铜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药草苦涩和金属腥气的冰冷气息涌出。
门后,竟是一间极其诡异的石室。没有窗户,四壁是打磨光滑的黑石,壁上镶嵌着发出幽绿色冷光的奇异矿石,勉强照亮了室内。石室中央,是一个由整块黑色玉石雕凿而成的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扭曲繁复、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符文线条,构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阵法图案。阵法的核心,摆放着三样东西:一盏造型古拙、灯焰却是幽绿色的青铜灯;一个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散发着微弱腐朽气息的暗绿色铜铃——正是大殿藻井上那三枚铜铃之一!还有一只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玉、形状如同某种蜷缩异兽的盒子。
太医令率先步入石室,他走到那黑色玉台前,伸出手,极其珍视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拂过那只布满裂纹的铜铃。铜铃在他指尖下,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哀鸣般的“嗡”声。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一直隐藏在平静下的眼睛,此刻在幽绿矿石的冷光映照下,终于清晰地展露在沈知微面前。那并非一双属于医者的眼睛,更非属于凡人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在生灭流转,冰冷、漠然,如同俯视蝼蚁的神只,又似洞悉一切法则的机器。
沈知微被他这双眼睛盯着,感觉灵魂都在被一寸寸冻结、解析。后心的金针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吸噬着她的力量,让她虚弱得连站立都无比艰难,全靠那金针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很痛苦,是吗?”太医令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缓的,但在这诡异的石室里,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质感,“被‘锁魂针’钉住命窍,又被‘噬运蛊’的本体持续汲取精元与气运的滋味。”
噬运蛊……本体?!
沈知微猛地抬头,被剧痛和虚弱折磨得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医令,又猛地看向玉台上那只通体漆黑的异兽盒子!
太医令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他没有回答沈知微眼中的惊骇,反而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空指向石室中央那黑色玉台上刻画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巨大阵法核心。
“你的功德系统,”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很有趣。虽如风中残烛,却蕴含着一丝……不该存在于此界的法则本源。”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穿透沈知微的身体,似乎直接锁定了她识海深处那团濒临破碎的微弱金光。
“剥离它,解析它……或许,能补全这‘噬运蛊’最后的缺陷。”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枯瘦的指尖上,三缕比发丝更细、却蕴含着恐怖吸噬之力的幽暗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探出,精准地对准了沈知微的眉心、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现在,是时候让它物归原主,为真正的宿主所用了。”
幽暗的黑气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意志,瞬间跨越了石室内的空间,朝着沈知微眉心、心口、丹田三处死穴噬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