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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清账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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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地面紧贴着田翠的脸颊,刺骨的寒意也无法冻结她胸腔里翻涌的血腥味和灵魂撕裂的剧痛。林曼温柔的眉眼,眼角那颗与自己分毫不差的泪痣,还有那句泣血般的“我的小茉莉”……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灼着她崩塌的世界。

哥哥……

这个荒谬绝伦的称谓,裹挟着贺兰敏最后那句染血的“欢迎回家”,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掀起惊涛骇浪。她蜷缩在服务器机柜冰冷的阴影里,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和通感反噬而控制不住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喉间翻涌的腥甜。视线模糊,泪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鲜血,在光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湿痕。

嗒…嗒…嗒…

那沉稳、冰冷、带着独特死亡韵律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她破碎的心脏上,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无形的重锤,将“贺兰敏是她兄长”这个惊悚的事实,狠狠砸进她的骨髓深处。

幽蓝的冷光与门外警报残留的猩红交织,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一双锃亮的、沾染了尘埃和暗红色血渍的皮鞋,停在了她模糊的视野边缘,距离她的脸,不足半米。

浓烈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将她笼罩。

田翠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沉重的头颅。视线如同灌了铅,模糊地向上攀爬。

昂贵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左侧大腿外侧的布料有一道明显的撕裂口,边缘染着暗红——是之前与杀手搏斗留下的痕迹。向上,是随意搭在臂弯的、同样沾染了污迹和血痕的西装外套。再往上……是他受伤的左臂。白色衬衫的袖口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下方缠绕的绷带,肩胛骨的位置已被鲜血浸透大半,刺目的猩红在幽蓝光线下如同盛开的毒花。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顺着绷带的边缘,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失血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额角细密的冷汗在冷光下泛着微光,几缕被汗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却冰冷的额角。疲惫如同沉重的阴影,笼罩着他深邃的眉骨,但那双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却如同淬炼了千年寒冰的深渊,冰冷、锐利、没有丝毫属于“兄长”的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穿透田翠满身的狼狈和血污,精准地落在她手中死死攥着的那个皮质相框上——落在照片里林曼眼角的泪痣,和田翠眼角那颗一模一样的泪痣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中央容器溶液循环的汩汩声,以及……贺兰敏肩头鲜血滴落在地的“啪嗒”声,在这死寂的密室里清晰得令人窒息。

田翠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响。她想质问,想嘶吼,想将这颠覆一切的荒谬和痛苦宣泄出来!她想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问他知不知道!问他……

“为……什……么……”她终于挤出了嘶哑破碎的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撕裂着灼痛的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贺兰敏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个笑容冰冷、疲惫,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嘲弄,和一种田翠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苍凉。

“为什么?”他低声重复,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密室中,“因为有些账,拖得太久了。”他的目光终于从相框上移开,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刺入田翠因痛苦和迷茫而失焦的瞳孔深处。“久到……连债主都快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刀。”

他动了。

动作不快,甚至因为肩胛骨的枪伤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他没有去扶她,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个证明他们血脉相连的相框。

他的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以一种稳定得可怕的速度,缓缓探入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内侧。

田翠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种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

下一秒——

一支通体哑光黑色、线条冷硬、闪烁着致命金属幽光的手枪,被贺兰敏稳稳地握在了手中!枪口在幽蓝的冷光下,如同毒蛇睁开的独眼!

田翠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冰冷嘲弄的笑,看着他稳稳抬起的手臂,看着他手中那黑洞洞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

枪口,带着绝对的精准和冷酷,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她染血的、布满冷汗和泪痕的眉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来自地狱的亲吻,瞬间冻结了田翠所有的思维和血液!

“呃……”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她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忘记了,只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看着枪口后贺兰敏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风暴的墨瞳。

为什么?!他刚刚救了她!他们刚刚被证实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他刚刚流着血宣告“她是我的妻子”!现在……他却把枪口抵在了她的眉心?!

“贺……兰……敏……”田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你……要……杀我?”

贺兰敏俯视着她,枪口纹丝不动。他沾着血迹的薄唇再次扯动,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血腥气的温柔,却比北极的寒风更刺骨:

“杀你?”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微微偏了偏头,枪口在她冰冷的额头上轻轻碾磨了一下,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触感。“不,妹妹。”

他凑近了一些,灼热而混乱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喷洒在田翠惨白的脸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砸进她的灵魂深处:

“我是来帮你……清账的。”

“清……账?”田翠的思维彻底混乱,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她几乎窒息。清什么账?向谁清账?

贺兰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田翠因恐惧而僵硬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敞开的保险柜里,落在了那些静静躺着的、足以让贺兰容华和田国富万劫不复的致命文件上。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

“看到那些了吗?”他声音里的那丝奇异的“温柔”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淬毒的寒意,“贺兰容华的罪证,田国富的卖身契……还有……”他的视线扫过那个空荡荡的天鹅绒首饰盒,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痛楚飞快地掠过眼底,“妈妈用命换来的……真相。”

“它们就在那里,唾手可得。”贺兰敏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抵着田翠的眉心,力量没有丝毫减弱,“拿到它们,你就能完成你的卧底任务,就能把你那个‘好养父’田国富,连同贺兰家这座腐朽的宫殿,一起送进地狱。”

他的话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田翠的心脏在恐惧中狂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话语牵引,想要看向那些文件。

“但是,”贺兰敏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幻梦,“拿着它们走出这扇门,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微微直起身,枪口依旧紧贴田翠的皮肤,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将她钉在原地。“‘夜枭’在外面,我外公的人也在外面。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份文件活着离开这里。”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当然,也包括你,我亲爱的‘容器’妹妹。”

容器!这个冰冷的词眼再次刺痛了田翠!即使知道了血脉相连的真相,在贺兰敏眼中,她依然只是个有价值的“容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所以呢?”田翠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你要替我‘清账’?用这颗子弹?!”

贺兰敏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翻涌着风暴的墨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碰撞。疲惫、暴戾、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如同法官宣读最后的判决。

他缓缓地、极其清晰地说道:

“第一,”他握着枪的右手食指,轻轻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田翠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限!“我现在就扣下扳机。‘砰’。”他模拟着枪声,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用一颗子弹,替你结束所有的痛苦、仇恨和……这该死的血缘。干干净净。”

田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她毫不怀疑,贺兰敏真的会开枪!

“第二,”贺兰敏话锋一转,枪口依旧稳稳地抵着她,目光却锐利地如同手术刀,要将她彻底剖开,“放下你那些可笑的复仇执念,放下你‘夜枭’的身份,放下你心里那个叫‘田翠’的棋子。”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却又冰冷刺骨的魔力:“拿起那份文件,拿起田国富签字的器官摘除记录。然后……”

贺兰敏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扯出一个在幽蓝冷光和血迹衬托下,显得无比诡异、无比疯狂、却又带着某种玉石俱焚般解脱感的笑容。

他的目光穿透田翠的恐惧,仿佛要钉入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以林曼女儿的身份……”

“以我贺兰敏妹妹的名义……”

“以贺兰家唯一合法继承人的血亲资格……”

“去告发我。”

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田翠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逆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兰敏,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与疲惫的眼睛,看着他抵在自己眉心的枪口,看着他嘴角那抹诡异而决绝的笑容……

告发他?

以林曼女儿的身份?以他妹妹的名义?告发他什么?告发他参与谋杀外祖父?告发他是贺兰容华的帮凶?告发他……把自己当成“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到极致的刺痛,狠狠攫住了田翠的心脏!他让她去告发他?用她自己……去终结他?!

“为……什么?”田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只剩下气音。这是比枪口抵头更让她无法理解、更让她灵魂颤栗的选项!

贺兰敏没有回答。他抵在田翠眉心的枪口,力道似乎微微加重了一分。他微微俯下身,沾着血迹的脸庞距离田翠苍白的脸只有咫尺之遥,那双深渊般的墨瞳里,翻涌着田翠完全看不懂的、浓烈到化不开的黑暗风暴。那里面有痛苦,有嘲弄,有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毁灭的解脱?

他沾着血迹的薄唇翕动,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叹息,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狠狠砸进田翠彻底混乱的意识:

“因为只有这样……”

“你才能活下去。”

“也只有这样……”

“我们欠妈妈的……”

“欠外公的……”

“欠那些死在‘普罗米修斯’计划里的……”

“还有……欠你自己的……”

“这笔血债累累的账……”

“才能算真正……”

“清——了。”

最后一个“清”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冷酷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

贺兰敏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向后扣动了第一道扳机行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密室中炸响的金属机括咬合声,清晰地传入田翠的耳中!

冰冷的枪管内,撞针已然蓄势待发!只需要再施加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致命的子弹就会瞬间出膛,击碎她的头颅!

田翠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抵在眉心的枪管内部,那蓄势待发的、冰冷的杀机!

贺兰敏的眼神,冰冷、疲惫、疯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死死地锁住她因极致恐惧而失焦的瞳孔。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田翠彻底空白的脑海中疯狂回响: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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