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国际会议中心的学术厅里，冷气开得足。三玖裹紧了丁子轩给她披上的西装外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椅面，目光落在前方巨大的投影幕上——密密麻麻的医学图表像缠绕的藤蔓，旁边的专家正用流利的英语讲解着“心脏瓣膜修复术的最新进展”，语速快得像新干线掠过站台。
丁子轩坐在她旁边，笔记本摊在膝头，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偶尔抬头皱眉思考，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是她早上亲手系的，当时她还开玩笑说“看起来像个正经教授”，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等会儿别睡着”。
可现在，三玖觉得自己快要败给这满场的学术气息了。
她不是第一次陪丁子轩参加学术会，但像这样全程听不懂的还是头一遭。上次在东京的小型研讨会，至少还有几个关于“饮食与术后恢复”的话题，她能勉强插上一两句，可今天的内容全是手术刀、缝合线和复杂的计算公式，像听天书一样。
“……基于300例临床数据显示，新型生物瓣膜的耐用性比传统机械瓣膜提升了23%……”
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三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水。她偷偷瞟了眼丁子轩，他正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紧紧锁在投影幕上，连眉头蹙起的弧度都透着认真。
真厉害啊，她想。能在这么枯燥的内容里找到乐趣，大概就是他能成为天才外科医生的原因吧。
可她不行。
三玖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不是丁子轩那种印着医院logo的工作本，是她特意带来的、封面上画着抹茶大福的本子。她翻开空白页，笔尖悬在纸上，犹豫了几秒，开始画丁子轩的侧脸。
她的画技不算好，只能大概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画到他的眼睛时，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轻点两下，画了两颗圆圆的星星——在她心里，他认真时的眼睛就像藏着星光。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
主持人的声音把三玖从画画的世界里拽回来。她慌忙合上笔记本，假装在认真听，余光却看到丁子轩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笑意，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听懂了吗？”
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拂过她的耳廓，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三玖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像听外语。”
丁子轩低笑出声，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含着，提提神。等会儿中场休息，带你去楼下买抹茶冰淇淋。”
柠檬糖的酸甜在舌尖炸开，三玖捏着糖纸点点头，心里的无聊似乎被这颗糖冲淡了些。她看着丁子轩重新转向讲台，手指在笔记本上圈出几个关键词，突然觉得他专注的样子其实……挺好看的。
就像料理时的自己，对着抹茶粉的比例反复调试，眼里只有那一碗恰到好处的茶汤。原来每个人的“战场”不同，却都有着同样的认真。
可这份“好看”没能支撑太久。下半场的讨论更深入，连丁子轩都开始频繁地和旁边的教授交流，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密。三玖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抹茶大福，孤零零的。
她又掏出小笔记本，这次没画丁子轩，开始写便签。
“第1件：等会儿要吃双球的抹茶冰淇淋，上面撒杏仁碎。”
“第2件：丁子轩的西装外套有点大，肩膀滑下来了。”
“第3件：他刚才转笔的时候，笔差点掉地上，手忙脚乱的样子有点可爱。”
“第4件：好想快点结束，想去心斋桥吃章鱼小丸子。”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写下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写着写着，心里的无聊就像被阳光晒过的雾气，慢慢散了。原来把想念和期待写下来，等待也会变得不那么难熬。
她写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丁子轩结束交流后，正侧头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头写字的发顶上，看着她偶尔抿起的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悄悄把快要滑下去的西装外套往她肩上拉了拉。
“……本次研讨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参与。”
主持人的声音终于宣告结束时，三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丁子轩正在和教授道别，她抱着笔记本，像只等主人下班的小狗，乖乖站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
“等很久了吧？”丁子轩走过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看到封面上的抹茶大福，嘴角弯了弯，“在写什么？”
“没什么！”三玖慌忙去抢，脸颊红了，“就是随便画画。”
丁子轩没给她抢回去的机会，翻开一页，正好看到她写的“丁子轩转笔差点掉地上”，忍不住低笑出声：“原来你一直在观察我？”
“才没有！”三玖的耳朵都红了，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不许看！”
“好，不看。”他合上笔记本，塞进自己的包里，牵着她的手往出走，“先去买冰淇淋，然后去心斋桥吃章鱼小丸子，好不好？”
“好！”三玖立刻点头，脚步都轻快了，“还要去那家百年老店吃抹茶蕨饼，你上次说很好吃的那家。”
“都听你的。”丁子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委屈你了，坐了这么久。”
“不委屈。”三玖摇摇头，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伸手替他理了理，“看你认真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其实她没说假话。虽然听不懂那些学术内容，但看着丁子轩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看着他和同行讨论时眼里的热情，她心里有种莫名的骄傲——这个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优秀医生，是她的人啊。
就像丁子轩总说，看她做和果子时专注的样子，觉得全世界都温柔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连对方在自己完全不懂的世界里认真的样子，都觉得无比珍贵。
走出会议中心，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过来，吹散了学术厅里的严肃。丁子轩去买抹茶冰淇淋，三玖站在街边等他，看着他在队伍里回头冲她笑，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像镀了层金边。
手里的笔记本被他收起来了，可那些写在纸上的小事，像颗颗甜甜的糖，在心里慢慢融化。三玖突然觉得，其实等待也没那么难，只要知道等的人心里有你，知道结束后他会牵着你的手，去吃你喜欢的冰淇淋，再枯燥的时光，也会变得有滋有味。
丁子轩拿着冰淇淋跑过来，把双球的那杯递给她，自己手里是单球的。三玖咬了一口，抹茶的微苦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化开，抬头时，看到丁子轩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比冰淇淋还甜。
“走吧，去吃章鱼小丸子。”他牵着她的手，往心斋桥的方向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三玖舔着冰淇淋，心里悄悄想：下次要是再陪他来参加学术会，她要把笔记本带得更厚点，写下更多关于他的、藏在无聊里的甜。
毕竟，有他在的地方，再枯燥的时光，也会因为一点点期待和心动，变得闪闪发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