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的风，带着一股新翻泥土的腥气。
还有血的味道。
阎王曾经的三个心腹，李三，赵四，吴五，像三根木桩，戳在那个刚刚填平的土坑前。
他们不敢动。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着他们的心脏。
张西范站在车边，抽完了一整支烟。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李三。”
他开口。
那个跪在地上，掌管着阎王殿所有账目的男人，身体猛地一抖。
“张先生……”
“黑山的账，你熟。”张西范看着他，“我要的东西，能拿出来吗？”
这不是问句。
李三连滚带爬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
他双手举过头顶，像献上祭品。
“张先生，这是……这是黑山仓库的账本，还有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布防图，我……我记在脑子里，我马上给您画！”
张西范没接。
周海走上前，拿过本子，翻了翻，然后退回张西范身后。
就在这时。
远处两道刺眼的车灯，撕开了夜幕。
一辆军用吉普，没有减速，带着一股要将人撞碎的气势，冲到近前。
一个急刹。
车轮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沟。
车门推开。
陈岩和林晚下了车。
陈岩的脸，比奉天冬天的石头还硬。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新土，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最后，像两把刀子，钉在张西范身上。
林晚跟在他身后，她的视线更细。她看到了李三手里没拿稳掉在地上的账本，看到了赵四拳头上干涸的血迹，看到了吴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最后看向张西范。
这个年轻人，站在一具新坟前，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他成了这片乱葬岗的王。
“张西范！”陈岩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炸开的闷雷，“你玩得火很大！”
张西范没理会他的怒火。
他看了一眼手表。
“陈组长，你迟到了三分钟。”
他指了指地上的三个人。
“他们，已经等不及，换新主子了。”
这句话，比直接打脸还狠。
陈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身经百战，审过无数高官巨鳄，从未有一个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阎王呢？”他压着火问。
张西范的下巴，朝那个新坟抬了抬。
“在下面，跟他兄弟聊天。”
陈岩的呼吸，停了一拍。
林晚的瞳孔，也缩了一下。
他们想过张西范会用雷霆手段，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干净。
人，直接没了。
“你这是在向国家专案组示威？”陈岩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不。”张西范摇头，“我是在帮你们，扫清障碍。”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陈岩。
“现在，障碍扫清了。”
“该谈谈，怎么分赃了。”
“放肆！”陈岩怒吼，“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敢跟我们谈条件！”
“我的身份？”张西范笑了，“一个能让阎王殿一夜之间改名换姓的人。”
“一个，知道黑山仓库里，藏着什么，也知道怎么进去拿的人。”
他看着陈岩，一字一句。
“这个身份，够不够？”
陈岩语塞。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怒火，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像打在棉花上，软弱无力。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没有张西范，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军区指挥部里，对着一张过时的地图发愁。
林晚走了上来，站在两人中间，试图缓和气氛。
“张局长，我们是来合作的。”她的声音很冷静，“说说你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
张西范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奉天市区的方向。
“我要军区，在天亮之前，彻底封锁黑山周边五公里。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而我，会带我的人，进去。”
“你们负责在外围看戏，等我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你们。”
陈岩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绝不可能！”
“黑山是国家财产，里面的罪证关系重大，必须由我们专案组和军方接管！轮不到你的人插手！”
“是吗？”
张西范转头，看了一眼李三。
李三心领神会，哆哆嗦嗦地开口。
“陈……陈组长，黑山仓库，不是只有一个门。”
陈岩眉头一皱。
李三继续说：“仓库底下，有一条暗河。是几十年前的防空洞改的。阎王……不，是王副部长，怕出事，专门修了一条水道，直通城外五龙山下的一座废弃煤窑。”
“你们要是强攻，里面的人，会第一时间从水道跑掉。”
“最重要的是……”李三看了一眼张西范，才敢继续说下去，“仓库的守卫头子，叫钱虎，外号‘判官’。他手里，有整个仓库的起爆器。他是王副部长的死士，只认王副部长一个人。”
“军区的人去，他会毫不犹豫，把整个仓库，连人带货，一起送上天。”
陈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些情报，他手里的档案，一个字都没提。
他以为自己拿着王牌。
结果对方直接掀了桌子，告诉他，你连玩牌的资格都没有。
林晚的眼神变了。
她看着张西范，这个年轻人，像一个恐怖的棋手。他每一步，都算死了他们所有的反应。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你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踩进去的阳谋。
“陈组长，”林晚低声说，“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我们不能冒险。”
陈岩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
他戎马半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憋屈。
他死死盯着张西范。
“你的条件。”
“第一，”张西范伸出一根手指，“行动，我来指挥。你们的人，可以跟在后面，当个见证。”
“第二，仓库里的东西，账本、名单、黄金，归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军火、药品，归我。”
“第三，”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孙志高，我要他官复原职，还要记大功。他是吹哨人，不是阶下囚。”
陈岩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哪里是条件。
这根本就是胜利者在宣布战果。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西范没说话。
他只是转身，走到李三面前，从他上衣口袋里，抽出了一支钢笔。
然后，他在那本缴获的账本的空白页上，迅速画出了一副草图。
线条简单，却无比精准。
他把本子扔给陈岩。
“这是黑山仓库内部的结构图，精确到每一个通风口和下水道。”
“还有，这是钱虎和他三个小队长的巡逻时间，以及换班的口令。”
“口令十二小时一换，下一轮，在三小时后。”
张西范看着他。
“现在，你还有两个半小时，来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说完，他不再看陈岩。
他转身，对着赵四和吴五。
“你们两个，带上所有信得过的人，去这个位置。”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黑山外围所有暗哨的位置图。”
“是！”赵四和吴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向自己的车。
张西范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看向脸色铁青的陈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