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一下。
高建国也略感意外,回头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
年轻人抬起头,对上张西范似笑非笑的表情,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报告首长,我叫林默。以前……可能是在哪里见过。”
“林默?”张西范挑挑眉,“这名字可有点陌生。我记得以前有个家伙,外号叫‘猴子’,跟你长得倒是挺像,身手也灵活得很。”
林默的脸颊抽动一下,没接话。
高建国何等人物,立刻察觉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渊源,但他并未深究,只是平静地说道:“林默是我局的侦查员。张副局长以前在部队,或许有过一面之缘吧。”
“哦,是吗?”张西范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心里却在嘀咕:好你个猴子,几年不见,跑到“内卫”这种地方藏起来了,还装不认识老子!
当年在侦察连,这小子可是他手底下最调皮捣蛋,但也最机灵的一个兵。
两人一起出生入死,那交情可不是一句“一面之缘”能概括的。
手续很快办妥。
“夜蝠”被两名内卫的人从羁押室带出来,重新戴上手铐脚镣。
看到林默,张西范又补一句:“林默同志,以后有机会,咱们可得好好‘交流交流’。”
“交流”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林默低着头,闷声应一句:“是,张副局长。”
那样子,活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小学生。
高建国带着人,押着“夜蝠”,很快离开分局。
看着伏尔加轿车消失在门口,刘国栋才松了口气,抹把额头上的汗:“乖乖,这些‘内卫’的同志,气场可真够足的。跟他们说话,我这心都提着。”
他转向张西范:“张局,您跟刚才那个林默同志……认识?”
张西范哈哈一笑,拍了拍刘国栋的肩膀:“何止认识,熟得很!这小子,当年可是我手底下的兵!”
“啊?!”刘国栋这下是真的吃惊了,“那……那他刚才怎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嘛,在他领导面前,他敢乱认我这个‘老班长’?”张西范乐了,“不过,这小子行啊,几年不见,出息了!”
能进“内卫”,可不是一般人。
张西范心里也为自己曾经的兵感到几分高兴,同时也有些感慨。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和昔日的老部下重逢。
这世界,有时候还真是小得出奇。
跟刘国栋他们分开后,张西范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个弯,先回了轧钢厂。
保卫科那摊子事儿,虽然琐碎,但既然挂着科长的名头,总得尽点心。
科里,王铁山、刘建国、孙大海三个副科长正凑在办公室里,人手一杯热茶,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见张西范进来,都有些意外。
“科长,您不是去分局吗?”王铁山放下茶杯,站起身。
张西范点点头:“刚从分局回来。手头有些训练计划,我琢磨一下,咱们保卫科的同志们,身体素质和应对能力还是得再提一提。”
说着,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王铁山:“这是我拟定的初步方案,你们三个先看看,然后组织科里的人,分批次进行训练。”
三个副科长接过那几页纸,凑到一起仔细看起来。
越看,三人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上面罗列的训练科目,什么负重越野、格斗技巧、快速反应、紧急预案处置,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侦察与反侦察常识。
这哪里是工厂保卫科的训练,简直快赶上野战部队。
“科长,这……这强度是不是有点太大?”孙大海有些迟疑地开口,他年纪最大,身体也有点发福。
“是啊,科长,咱们厂的保卫工作,平时也就是防火防盗,巡逻站岗,用不着这么……”刘建国也附和道。
王铁山倒是没急着表态,他看得出,张西范这是要动真格的。
张西范环视三人,语气平静:“强度大吗?我觉得刚刚好。别忘了,咱们轧钢厂是什么地方?是国家重点企业!肩负的生产任务有多重,你们比我清楚。一旦发生任何意外,造成的损失谁来承担?”
他继续说道:“再者,你们以为保卫科就是看看大门那么简单?万一真有敌特或者不法分子想要渗透破坏,就凭咱们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能顶什么用?是等着人家把厂子给点了,还是等着人家把重要图纸给偷了?”
一番话说得三个副科长都有些汗颜。
张西范缓和一下语气:“当然,训练要循序渐进。但目标必须明确,就是要打造一支关键时刻能拉得出、冲得上、打得赢的保卫队伍。这个训练,你们三个副科长,也一样要参加,并且要起到带头作用。”
“啊?我们也要?”孙大海的脸垮下来。
“当然。”张西范看他一眼,“难道你们指望手底下的人练得嗷嗷叫,你们自个儿揣着手看热闹?那队伍还怎么带?”
王铁山一咬牙:“科长说得对!这训练,我带头参加!”
刘建国和孙大海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行,具体安排你们商量着来,尽快落实。我希望在一个月内看到初步成效。”张西范交代完,便不再多言。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看着窗外厂区里忙碌的景象,心里却琢磨着下午该干点什么。
抓了个敌特,审讯也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有公安和“内卫”接手,似乎又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保卫科的日常训练,有三个副科长盯着,也用不着他时时刻刻操心。
难道真要像其他科长那样,一杯茶,一张报纸,混到下班?
张西范摇摇头,那样的日子,他可过不惯。
他骨子里还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是在见识“夜蝠”这类潜藏的危险之后,总觉得平静的水面下,或许还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与此同时,轧钢厂厂长办公室里,杨厂长和副厂长李怀德正相对而坐,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
“老李啊,昨天张科长送来的那几百斤野猪肉,我看今天就让食堂给全厂职工加个餐吧?”杨厂长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喝一口。
“我看行!”李怀德一拍大腿,“这几天工人们为了赶生产任务,都累得够呛,是该好好犒劳犒劳。张科长这可真是及时雨啊!这么好的野猪肉,市面上可不好弄。”
杨厂长得意地笑笑:“那是,张科长是什么人?有本事!一下子弄回来那么多肉,一下子解决厂里的困扰,啧啧,年轻有为啊!”
“可不是嘛!咱们厂保卫科交给他,我是放一百个心!”李怀德也跟着吹捧。
两人正说着高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砰砰砰”地急促敲响。
“进来!”杨厂长眉头微皱,有些不悦,谁这么没规矩。
门被推开,厂办秘书小王一脸慌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杨…杨厂长,李…李副厂长,不…不好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杨厂长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小王急声道:“厂长,内…内卫科的人来了!好几辆车,直接开到办公楼下!”
“什么?!”
杨厂长和李怀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两人如同被施定身法一般,动作都停滞。
“内…内卫科?”杨厂长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