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存棚内,光线微暗。林墨盘膝坐在铺着厚毡的地上,面前摊开一块洁净的白绢。那株诞生了“抽灵叶”的赤阳草母株静静立在旁边,顶端被切去嫩叶的位置,一点细微的金芒在切口处顽强闪烁,新的生机正在孕育。
他的目光,全部聚焦在白绢中央那片狭长的嫩叶上。
叶片的脉络不再是简单的淡金细线,而是如同融化的黄金流淌在翠玉之中,璀璨、灵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兀自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晕。
一股精纯温和、蕴含勃勃生机的灵性气息,如同实质般萦绕其上,沁人心脾。
林墨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内壁光滑如镜的羊脂白玉盒。
这玉盒是他在90年代花重金淘来的前清旧物,材质温润,本身就有微弱的温养之效。他小心翼翼,用特制的玉质镊子,将那片流转着金辉的“抽灵叶”轻轻拈起,放入玉盒中央。
叶片接触玉璧的瞬间,那层淡淡的金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仿佛鱼儿入水般舒适。
盖上盒盖,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玉盒边缘预留的微小气孔,形成一个简单的内循环封禁。
玉盒表面温润的光泽似乎更盛了几分,将那抹惊心动魄的金辉牢牢锁住,也隔绝了那诱人的灵性气息外泄。
“蕴灵初阶…草木精华…”林墨指尖拂过冰凉的玉盒,心潮澎湃。这片叶子,是他在此界培育出的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灵”!虽然微弱,却代表着一个全新的起点。
其价值,远非普通赤阳草可比。无论是用于自身修炼的辅助,还是作为未来“高端科学产品”的核心原料,都拥有无限可能。他珍而重之地将玉盒收入贴身的内袋。
刚收好玉盒,储存棚的厚帆布帘子被掀开,林建国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比早晨出去时更加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默,打听清楚了!”林建国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把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那个狗屁‘兴业公司’,来头不小!是省城空降过来的!听说背后是省里某个退了休、能量不小的老领导的公子哥搞的!
打着开发矿产的旗号,在下面几个县到处圈矿点,强买强卖的事儿没少干!
县里新来的张副县长,就是那老领导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猛地一拍大腿:“妈的!难怪敢这么横!县里已经给乡里打招呼了,说兴业公司是响应省里号召,推动地方矿产资源合理开发的重点企业,让乡里‘全力配合’,重新‘评估’野狐沟承包合同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老王(管土地的)今天被叫去县里谈话了,回来脸都绿了,偷偷跟我说,压力很大,让咱们…早做打算!”
“重新评估?早做打算?”林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淬火的寒冰。
对方这是要仗势欺人,以“政策”和“开发”的名义,行巧取豪夺之实!
他辛苦圈下的地盘,发现的宝地,岂容他人觊觎?
“叔,乡里乡亲的态度呢?”林墨沉声问。
“哼!”林建国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乡里村里那些老伙计,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
老周头(林业)和老王虽然顶着上面的压力,但话里话外还是向着咱们!都说咱这药材研究是实打实的,合同也是乡里签了字的,没道理说废就废!
村里几个老猎户、采药人,听说有人要抢咱的‘药田’,也都拍胸脯说,只要咱招呼一声,他们就敢去县里说道说道!
这野狐沟邪门了多少年?是咱爷俩把它弄出了点人气!他们算哪根葱?”
民心可用!林墨心中稍定。在这个宗族观念和乡土情谊依旧浓厚的年代,林建国多年积累的本地人脉和威望,是他们对抗外来强龙的重要资本。但仅仅靠乡情还不够。
“叔,你做得很好。”林墨点点头,“稳住乡里和村里的人心,让他们知道,野狐沟是我们合法承包、用心经营的,不是无主之地任人宰割。至于县里…”
他站起身,走到储存棚门口,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声音平静却带着金铁之音:“…我去会会他们。”
第44章 县衙舌战与“科学”底牌
县革委会(政府)办公楼的走廊,弥漫着旧式文件柜的木头味和劣质烟叶的辛辣气息。林墨穿着林建国特意为他置办的一身半新不旧、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平静,眼神清澈沉稳,带着一股书卷气,倒真有几分年轻学者的模样。
他被工作人员引到一间挂着“副县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前。
推门进去,烟雾缭绕。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梳着油亮背头、穿着笔挺灰色干部服的男人,正是新上任的张副县长。
旁边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叼着过滤嘴香烟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时髦皮夹克、头发烫着小卷、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审视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兴业公司”的少东家,赵公子。还有一个戴眼镜、拿着笔记本的秘书模样的人。
“张县长,赵经理,这位就是承包野狐沟的林墨同志。”工作人员介绍完便退了出去。
“哦?林墨同志?坐。”张副县长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带着官腔。
赵公子则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林墨,眼神轻蔑。
林墨不卑不亢地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墨同志,”张副县长弹了弹烟灰,开门见山,“今天请你来,主要是谈谈野狐沟承包的事情。
县里最近接到了省里关于加快矿产资源开发、服务地方经济建设的重要指示。
省里重点扶持的兴业矿产开发公司,经过初步考察,认为野狐沟区域具有极高的矿产资源勘探开发价值。”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你们之前承包搞药材研究,精神可嘉。但是啊,小同志,眼光要放长远!
个人搞研究,小打小闹,怎么能比得上国家主导、专业公司进行的大规模开发?那才是真正造福一方,带动经济腾飞的正途!
县里的意思呢,是希望你们能顾全大局,解除那份承包合同。当然,你们前期的投入,乡里会酌情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补偿?”赵公子嗤笑一声,接过话头,语气轻佻,“张县长,我看他们那点投入,也就搭了个破棚子,开了几垄荒地吧?
能值几个钱?
我们兴业公司开发矿山,那是要引进大型设备,带动就业,给县里创造税收的!他们这点小打小闹,怎么能比?”
他斜睨着林墨,带着施舍般的口气:“小子,识相点,拿着补偿款走人。
野狐沟那鬼地方,不是你们能玩得转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赤裸裸的威胁!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林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学者”的认真。
他等两人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力量:
“张县长,赵经理,首先,我代表我们‘野狐沟珍稀药用植物生态培育及废弃矿区综合治理试验点’,感谢县里对我们项目的关心。”
他首先强调了项目的官方全称和定位,接着话锋一转:
“关于解除合同和补偿的问题,我认为,这与省里推动经济发展的精神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哦?怎么说?”张副县长挑了挑眉。
“第一,合法性。”林墨直视张副县长,“我们的承包合同,由乡政府依法依规签订,手续齐全,期限三十年,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契约。
兴业公司若认为该区域具有开发价值,应依法在合同框架内与我们协商合作,而非要求我们单方面解除合同。
此例一开,政府契约精神何在?地方投资环境信誉何存?”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钉,敲在“依法办事”的点上。
“第二,项目价值与科学性。”林墨继续道,语气带着学者的笃定,“我们并非小打小闹。
项目得到了省地质勘探局孙明远教授团队的专业技术支持和安全评估报告(他适时地从随身携带的旧公文包里取出那份盖着红章的报告副本,放在桌上)。
报告明确指出,野狐沟塌方区存在剧毒硫化氢气体,矿洞结构高危,强行开发极易引发重大安全事故和环境污染!
我们目前的工作重点,正是基于科学评估,进行地质灾害的预警、隔离和综合治理,消除重大安全隐患!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基础性工作!”
他拿起报告,翻到有毒气体和高危结构评估那几页,手指点着上面的数据和结论,声音铿锵有力:“请问赵经理,贵公司计划如何‘安全’开发一个被权威报告明确标注为‘剧毒’、‘高危’的区域?是用工人的命去填吗?”
赵公子脸色一变,张口想反驳,却被林墨有理有据的“科学大棒”噎住。
“第三,经济与科研价值。”林墨放下报告,目光扫过两人,“我们在治理的同时,依托火石坡独特的地热小环境,成功移栽并初步培育了珍稀药用植物‘赤阳草’!此草药性独特,对特定寒症有显着疗效,具有极高的药用研究和经济开发前景!
这是我们项目的重要科研成果!
其长远价值和社会效益,未必低于单纯的矿产开发!而且,”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们的治理和研究工作,得到了省城相关领域专家的高度关注和支持。”
他最后一句说得模糊,却充满了暗示——我们背后也有人!
“综上所述,”林墨站起身,身姿挺拔,语气斩钉截铁,“解除合同,于法无据!于理不合!于地方安全和发展大局有害!我们试验点坚决反对任何不尊重契约、不尊重科学、不尊重前期投入的粗暴行为。
我们愿意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与任何有意向的单位探讨基于安全治理基础上的、可持续的合作开发模式。
但前提是,必须保障我们项目的合法存续和科研工作的正常进行!”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有理有据有节!
将“依法治国”、“尊重科学”、“可持续发展”几面大旗挥舞得虎虎生风!
更抬出了省地质局的权威报告和暗示的省城背景,如同一套组合拳,狠狠砸在对方脸上!
张副县长脸色变幻不定,看着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又看看林墨沉稳自信、毫无怯场的姿态,心中原有的轻视和偏袒不由得动摇了几分。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
赵公子更是脸色铁青,他习惯了仗势压人,哪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硬茬子,还是用他最不擅长的“科学”和“法律”来硬顶!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尴尬而充满张力的沉默。林墨静静地站着,如同山岳,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场县衙舌战,他亮出了“科学”与“法理”的底牌,暂时逼退了对方的锋芒。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