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初冬的上海,普陀区武宁路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郑国栋竖起警服呢子大衣的领子,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转瞬即逝的云团。这位三十出头的刑警队长刚从市局调来三个月,就遇上了这桩棘手的案子。
\"就是这里。\"派出所民警小李指着前方一栋灰砖二层洋房,铁门上的封条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郑国栋接过手电筒,光束扫过门牌——林家宅37号,数字7的漆皮已经剥落,像道未愈的伤疤。
三天前的深夜,分局接到神秘电话。值班记录本上潦草地写着:\"11月28日23:17,男性声音报案,自称在37号杀人,立即挂断。\"当第一批警察破门而入时,迎接他们的是满室凝固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现场保持原状?\"郑国栋戴上橡胶手套。
\"按您要求,连脚印都没动过。\"小李递来口罩,\"法医说这些血...不太对劲。\"
推开发霉的橡木门,手电光柱如手术刀划开黑暗。客厅地板上,大片褐红色血迹呈放射状蔓延,在木地板的缝隙里凝结成诡异的河网。郑国栋蹲下身,指尖轻触血痂——异常的粘稠度让他皱起眉头。
\"饭桌位置移动过。\"他注意到地板上的拖痕。一张红木八仙桌歪在墙角,桌腿残留着挣扎般的刮擦。更奇怪的是,桌边停着辆铁皮童车,鲜红的漆面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法医老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郑队,二楼卧室有发现。\"
主卧的双人床上,被褥整齐得近乎刻板。老周掀开枕头,露出下面压着的牛皮笔记本。郑国栋戴上白手套翻开,内页用毛笔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某种仪式的流程,夹杂着晦涩的符咒图案。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案发前三天,写着:\"子时,七星连珠,当取童男童女各一。\"
\"查清房主背景了吗?\"
\"户主叶先国,四十二岁,河北沧州人。\"小李翻着户籍档案,\"上海电缆厂技术科副科长,妻子王秀兰是家庭妇女,有个八岁儿子和五岁女儿。但邻居反映,这家人已经半个月没露面了。\"
郑国栋的目光被床头柜上的相框吸引。黑白照片里,男子面容模糊,但左眉梢的痣清晰可见。他身旁的妇人抱着穿棉袄的男孩,女孩坐在童车里——正是楼下那辆红色铁皮车。
\"通知技术科做血迹图谱分析。\"郑国栋突然转身,\"再查查电缆厂最近有没有童工失踪案。\"
次日的案情分析会上,法医的结论让会议室鸦雀无声。\"根据血迹形态和dNA检测...\"老周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说漏了嘴——1956年还没有dNA技术,\"我是说血清蛋白分析,现场血液至少来自六个不同个体,其中四个与叶家血型吻合。\"
\"另外两个呢?\"郑国栋敏锐地抓住关键。
\"o型血,未成年,大概率是一男一女。\"老周推了推眼镜,\"但最奇怪的是血总量。按失血量推算,六个受害者的尸体应该还在屋里,但我们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会议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户籍科的小张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查了电缆厂记录,叶先国三个月前就请假回老家了!但沧州公安局回复,他们全家根本没回去过!\"
郑国栋连夜提审了叶先国的同事。技术员老吴回忆道:\"叶工平时独来独往,但上个月突然请我们吃饭,席间一直问厂里技校学生的生辰八字。\"更蹊跷的是门卫的证词:\"叶工每周三深夜都拎着皮箱回来,有次箱缝里露出黄裱纸...\"
第三天清晨,郑国栋带着搜查令重返37号。晨雾中,他注意到门廊地面有新鲜的泥渍——不是警察的胶鞋印,而是某种传统布鞋的痕迹。当他再次检查童车时,铁皮缝隙里闪过的金属反光引起他的注意。用镊子夹出的,是枚刻着北斗七星的铜钱,钱孔系着褪色的红绳。
\"郑队!\"小李的惊呼从后院传来。荒废的花坛中央,新翻的泥土上插着三炷未燃尽的香,香灰组成诡异的螺旋图案。郑国栋蹲下身,在湿土里挖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民国十三年的合影,背景是\"某邪教河南分会\"的匾额,前排正中那个眉梢带痣的青年,与叶先国床头照片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郑国栋计算着时间差,\"如果照片是真的,现在的叶先国应该快六十岁了。\"
封条被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郑国栋举着手电筒,光束刺破林家宅37号门廊的黑暗。他身后跟着五名刑警,靴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都检查装备。\"郑国栋低声说,\"手电筒、警棍、照相机,还有我发给你们的东西。\"
老刑警周志明摸了摸口袋里的黄铜哨子——那是郑国栋从城隍庙求来的\"驱邪哨\",每个队员都配了一个。年轻的小李忍不住嘀咕:\"郑队,咱们真信这个?\"
\"记住,三天前技术科的王技术员在这里采样后,回去就高烧不退。\"郑国栋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昨天派出所两个小同志来贴封条,一个摔断了腿,一个现在还在说胡话。\"
手电筒的光扫过客厅,郑国栋突然僵住了。原本停在一楼角落的红色童车,此刻赫然出现在楼梯拐角处,车轮还在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推过。
\"谁动的童车?\"周志明厉声问道。五个刑警面面相觑,没人承认。
郑国栋走近童车,发现车篮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枚沾血的铜钱,正是他上次发现的那种北斗七星纹饰。但这次铜钱是温热的,就像刚从人体上取下来一样。
\"二楼有灯光!\"小李突然指着上方惊呼。
所有人抬头望去,二楼走廊尽头确实透出昏黄的光亮,那间房正是叶家女儿曾经的卧室。郑国栋清楚地记得,上次搜查时那间房的灯泡早就坏了。
\"周叔和小李跟我上去,其他人守住出口。\"郑国栋拔出配枪,三人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每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脊椎上。
女孩的卧室门虚掩着,暖黄光线从门缝渗出。郑国栋用枪管轻轻推开门——
房间中央,一盏煤油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火苗纹丝不动。墙上贴满了民国时期的老报纸,内容全是某邪教的活动报道。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上整齐摆放着两套儿童睡衣,一套蓝色一套粉色,领口都绣着\"叶\"字。
\"这不可能...\"小李的声音发颤,\"技术科昨天才把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周志明突然按住太阳穴:\"你们听见了吗?\"
微弱的童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像在耳边呢喃,时而又像隔着几堵墙。
郑国栋猛地转身,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粉色棉袄,背对着他们。他刚要上前,周志明却一把拉住他:\"别过去!那孩子...没有影子!\"
就在这时,煤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周志明凄厉的惨叫:\"有东西抓我——!\"
手电筒光扫过去时,只见一只青灰色的手从地板伸出,正抓着周志明的脚踝往下拖。郑国栋扑过去抓住老刑警的手臂,却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木质地板突然变得如同泥沼,周志明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周叔!抓紧我!\"郑国栋大吼。
\"走!快走!\"周志明突然掏出驱邪哨塞进郑国栋口袋,然后主动松开了手,\"告诉美娟...我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老刑警整个人被拖入地板,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瞬间恢复原状,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回到公安局时,郑国栋的白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局长办公室里,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周志明同志因公殉职。\"局长最终在报告上盖章,\"但真相必须查明。市里特批成立专案组,由你全权负责。\"
第二天清晨,郑国栋带着专案组重返现场。这次他们做了万全准备:市博物馆的民俗专家、消防队的破拆工具,甚至还有条警犬。
但37号宅子再次展现出它的诡异——所有昨晚的异常痕迹都消失了。童车回到原位,二楼卧室的煤油灯不见踪影,地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警犬刚进门就狂吠不止,死活不肯上楼。
\"郑队长,您看这个。\"民俗专家张教授蹲在客厅角落,指着墙根的一排刻痕,\"这是道教的镇宅符,但画法不对,成了招邪的。\"
他顺着墙纸摸索,突然撕下一大片——隐藏在墙纸下的,是密密麻麻用血画的符咒,已经氧化发黑。
\"这不是现代人的笔迹。\"张教授脸色发白,\"至少画了三十年...但奇怪的是...\"
\"这房子1952年才建成。\"郑国栋接话,感到一阵恶寒。
调查陷入僵局时,居委会大妈带来意外线索:\"叶家女儿小叶去年就得白喉死了,当时还是我帮着收殓的。\"她压低声音,\"可上个月,王裁缝说他半夜看见小叶站在二楼窗口,还冲他笑呢!\"
郑国栋立即调取死亡记录,证实叶家女儿叶小梅确实于1955年11月死亡——正好一年前。但户籍科却显示,案发前一周还有她的粮食配给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