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么想,可张富贵面上不动神色,依旧是那谄媚的笑容。
他直起身,拍着胸脯,声音洪亮,确保店里店外都能听见:“昀爷爷您放心!孙大哥能来小店,那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从今天起,孙大哥就是咱们这儿的……呃,管培大掌柜!”
“小的就是孙大哥的跟班,鞍前马后,绝无二话!孙大哥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小的必定办得妥妥帖帖!”
孙全和孙李氏嘴角已经彻底压不住了。
看着这周围小弟纷纷应和,他们何曾有过这么光彩的人生!
孙昀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张掌柜言重了,我大哥还需磨练,直接称掌柜不合适。”
“就按我说的,先从基础岗位轮岗,熟悉流程,积累经验。你要严格对待,切不可因我的关系而有所姑息,否则便是害了他。”
他特意强调严格对待和却不可这几个字。
张富贵连连点头,脸上恭敬。
可心里却在疯狂叫嚣。
严加管教?
嘿嘿,正合我意!
孙昀啊孙昀,你就算再厉害,也想不到老子会怎么照顾你这位好大哥吧!
你看我不把他管教的服服帖帖,折磨得痛不欲生!
随后,他转头就对店里的伙计们高声宣布。
“都听清楚了!从今天起,孙全孙大爷,就是咱们铺子的管培生!见大爷如见我!”
“不,比见我还要恭敬!谁要是敢怠慢了大爷,我扒了他的皮!”
伙计们面面相觑,但看东家对这穷酸汉子如此恭敬,也不敢多问。
孙昀将张富贵那压抑着兴奋和狠厉的眼神尽收眼底。
果然如此。
他心中冷笑,张富贵恨他入骨,如今逮着机会,定然会将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这好大哥身上。
我越是表现得信任他,将大哥托付给他管教,他下手只会越狠。
既然如此,我这好大哥可一定要活下来。
想到这里,孙昀不再多言,对孙全道:“大哥,那你就在这儿好好管培,嫂子跟我走,我也帮你安排些清闲工作。”
孙全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无限的憧憬中,忙不迭地点头:“二弟你去忙。”
孙昀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孙李氏也喜滋滋的跟在他后面,“二叔,咱去哪呢,难道还有什么好工作?”
“嫂子跟着我就是,我岂会唬你!”孙昀嘴角含笑。
孙昀前脚刚走,张富贵脸上的谄媚笑容就像变戏法一样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上下打量,因为孙昀离开而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孙全,慢悠悠地开口道:“孙……管培生是吧?”
孙全还没从那大爷的称呼里适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忙道:“是,是,张掌柜。”
“嗯。”
张富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旁边一个伙计招招手。
“阿福,带咱们孙大管培生去后院库房,先把今天到的那些面粉袋子都给搬了,规整好。”
“记住啊,这可是昀哥的亲大哥,未来的大掌柜!你们可得好好跟着学学,学学人家叫吃苦耐劳,从底层做起的精神!”
他特意在吃苦耐劳上加了重音。
那叫阿福的伙计也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了东家的意思。
脸上堆起假笑,对孙全道:“孙管培,请吧?库房这边走。”
孙全心里咯噔一下,搬面粉?
这和他想象的坐在柜台后拨算盘、训斥伙计的场景相差甚远。
但他想起孙昀说的管培生要从底层做起,又看看张富贵那似笑非笑的脸,只好硬着头皮,自我安慰。
这是二弟和张掌柜在考验我呢!
对,一定是考验!
简单事情都做不好,怎么去管理未来的大酒楼!
他挺起胸膛,对张富贵道:“张掌柜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看着他离开,张富贵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玩意儿!还想当掌柜?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看老子不把你“管培”成骡子!”
……
出了门,孙昀对孙李氏道:“嫂子,大哥这边安顿好了,你也不能闲着,我在城里还有几位好友,都是大户人家。”
“我托关系,让你去我好兄弟张仕诚张家帮佣,活儿不重,就是洗洗涮涮,打理些内务,管吃管住,工钱也少不了你的。你看如何?”
孙李氏一听能进大户人家做事,还能拿工钱,更是喜出望外。
在她看来,这定是孙昀看在亲戚份上给的又一样好处,连忙应承:“哎呦,那敢情好!还是二弟你想得周到!嫂子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你丢脸!”
孙昀领着孙李氏穿街过巷,往张府走去。
街角巷尾,偶尔可见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
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向着过往的行人伸出乞讨的手。
那是刚刚涌入城中的流民。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声音微弱地哀求。
孙李氏嫌恶地皱紧眉头,扯着孙昀的袖子快走几步:“呸!真晦气!城里怎么多了这么多要饭的?”
孙昀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阳和县地处江南,还算富庶,往年虽也有乞儿,却不像这几人,带着一股背井离乡的风尘与绝望。
北边,看来是真的不太平了。
“嫂子,快走吧,张府规矩大,去晚了不好。”孙昀敛起思绪,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
“对对对,正事要紧!”孙李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重新憧憬起即将到来的好日子。
孙昀心中冷笑,径直将孙李氏带到了张府侧门。
他早已派人跟张仕诚通过气,张家管事早就得了吩咐,见孙昀带来一个举止粗俗的妇人,心中明了。
“孙公子推荐的人,我们自然信得过。”
管事板着脸,上下打量着孙李氏,“不过我们张府规矩大,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
“既然来了,就得守规矩,要是犯了错,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孙李氏被这阵仗唬得一怔,但想到这是二弟安排的,又挺直了腰板,连连保证:“管事大人放心,民妇一定守规矩,勤快干活!”
孙昀对管事点了点头:“有劳了。”
随即对孙李氏道:“嫂子,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做。我还有事,先走了。”
孙李氏此刻只想赶紧进这高门大院开开眼,忙道:“二弟你忙你的,嫂子能照顾好自己!”
看着孙李氏跟着管事走进那扇沉重的侧门。
孙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他转身离去,脚步没有丝毫留恋。
……
酒楼后院库房。
孙全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面粉袋,傻眼了。
这里每一袋面粉都足有上百斤重,正常两个人都不一定能抬得动。
“孙管培,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阿福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指挥道,“东家说了,要熟悉流程,这搬面粉可是咱们酒楼最基本的活儿。”
“您可得亲自体验,才能知道底下人的辛苦,将来当了大掌柜,也好体恤我们不是?”
孙全看着那巨大的面粉袋子,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阿福兄弟,这……这么多,就我一个人搬?”
阿福把眼一瞪:“哪能啊!我们这不都在陪着您管培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