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此言,孙昀不禁微微扬了一下眉。
老实说,他方才也只不过是想借机打听一下,王家此次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难,才让王志宏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到处乱窜。
却是没想到,王志弘竟是直接给他抛出了这般高的价格。
六两银子一匹,自己手上一共六万匹,这价格足够让任何一个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只是……
“老爷,你不妨还是和我细说一番,咱们王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关了?”
商场如战场,在商言商,既然是要做生意,那就必须知己知彼。
不然……如何能将价格抬到一个合适的水准呢?
当然,孙昀自衬,自己并非坐地起价的奸商一枚。
另外,他也想趁这王志弘斟酌的间隙,考虑一点的麻烦事。
大乾律法言明,死契奴仆为主家私人财物,奴役本人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私人财产。
之前和王岚合伙出书,分成收益两讫,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混淆视听。
但当下这么大一笔买卖,蒙混过关肯定是不可能的,必然会被有心人盯上。
可同时,自大乾立国二百余年以来,也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家奴能有数以万计的巨额财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以至于这块的律法目前属于白地,日后真对薄公堂,知县老爷到底会如何判罚,不好说啊……他必须好好琢磨一下。
无论自诩君子的王志弘会不会做出这种卸磨杀驴的勾当,孙昀都绝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所谓的信任上。
看到孙昀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接话茬,王志弘激动的神色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良久。
王志弘一咬牙:“好,你跟我过来。”
王志弘脚步焦躁的率先转身离开,孙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了染坊平日待客的茶房。
王管家克制着激动的神色,缀在最后面,随时侍候。
太好了!
王家还有救!
他这个管家也不用跟着老爷他们,一块被下大狱,被杀头了!
等孙昀和王志弘进去后,他便守在门外。
这事情,可不能再让更多人知晓了。
王岚懵逼地看着老爹和狗奴才,一言不合就把她丢在一旁,跑去茶房里说小秘密,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有什么是他狗奴才能听,她这个当女儿的却不能听的吗?!
王岚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作势就要直接往里面闯。
王管家头都大了,连忙拦下:“少爷!老爷在里面谈正事呢,您不能进去。”
“里面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书童,我有什么不能进去的?”
诶呦喂!王管家拼着一把老骨头,死命拦着王岚。
老爷早上才说了不能让少爷知晓此事,现在放了少爷进去,老爷能把他的皮扒掉!
“少爷啊,这是老爷吩咐的,您,您等老爷出来,问老爷就是了。”
总之,要折腾就折腾你爹去吧,是你爹下的命令,别为难他这副老骨头了!
茶房内。
王志弘三言两语把丝绸相关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孙昀啊,既然事情你已经清楚了,就把这六万匹丝绸全卖与我如何?”
“虽然你是我家书童,但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姓章的给我开了六两银子一匹丝绸,我也照这个价给你!我一分钱不赚!”
好一个分币不赚,主打陪伴!
孙昀听得心里暗暗发乐。
同时,他不禁又琢磨起另一件事。
朝廷在运输税银时,确实会顺便用税银做买卖,用以填补途中的花费和填充国库。
可负责这种买卖的,是户部。
户部的官员专门来阳和县,杀王家这只鸡,那被警告的猴子肯定来头不小。
与王家有关系的人,就数学政徐远伯的官最大,来头最大了。
问题是……一个地方州府学政,虽然有四品,但在京城里肯定不够看的。
户部费尽心思做这样一个局,只为了对付一个地方学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们要针对的那人,必然是来头极大!
忽然,一道青衫儒服的身影,浮现在孙昀的脑海之中。
是谢起!
虽然早就猜到谢起身份不俗,但他到底是干嘛的?居然让京城权贵为了他,把手伸到阳和县这么远?
孙昀琢磨的出神,一时间思绪万千,把又被晾在一旁的王志弘急的团团转。
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难不成是对他开的价码不满意?罢了,只要能让王家渡过眼前这道坎,自己不想出点血确实说不过去了!
王志弘忽然眼一闭,牙一咬,腮帮子紧绷,下定了偌大决心开口道:
“只要你肯把这批丝绸让给我,我可以出八两银子一匹,现在就能签契书!当场交割,一分不少!”
卧槽?
孙昀不禁被这个八两银子一匹的价格,惊得回神。
那这就是四十八万两啊!可以说是天价了!
而之前孙昀考虑的律法不明这块大石头,也在此刻于心中落地!
既然契书已经在自己手里,就算王志弘翻脸不认账,自己大可以用钱疏通关系,给自己买来一个清白之身。
一千两不行?那就一万两!一万两还不行?那就十万两!
若是花钱求人办事还办不成,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给的还不够多!
之前自己身家薄弱,这条道路走不通,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自己也是资本本资了呀!
不过……十万两还是有点肉疼,这钱能省则省啊……
“好。”孙昀揣着手,微微一笑,“既然老爷你如此有诚意,那咱们——成交!”
王志弘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王志弘喜出望外,激动得语无伦次,原地转了数圈。
“你放心,这份人情,我王家一定铭记在心!”
“日后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孙昀看着王志弘此时这幅嘴都要笑歪的嘴脸,很想说一句,要不咱走趟官府把奴籍契书销了?
可孙昀心里清楚,王志弘这个老狐狸心里其实也清楚,虽然两人从事始终都并未提及,但大家都门清。
契书现在把他们绑在了一起,只有这张契书还在,只要孙昀不想和王家一起陪葬,就没有办法反悔,也不能反悔,只有这样,王老爷才能安心的和孙昀做成这笔买卖。
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两人都很识趣的没有在奴籍一事上吱一声。
“这么算来,其实还差两万匹,老爷你打算怎么办?”
王志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
“再想办法吧,这倒问题不大,我王家在阳和县盘踞多年,好歹也是有底蕴的,想要一口把我王家咬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
“其实这两万匹,我也能弄到。”孙昀突兀开口。
赚钱这种事,谁会嫌多啊?
王志弘不禁一怔,继续听孙昀缓缓说道。
“无论那姓章的和陈晔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商人不敢卖丝绸给老爷你,但是与王家无关的人去买呢?”
“他们囤积那么多丝绸在手里,终究是个累赘,早晚要出手的。”
“尤其是对陈晔来说,这也是个负担,会让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全部动弹不得。”
孙昀摸了摸下巴,狡黠地笑了下。
“我可以找个和王家没有关联的人,去买两万匹丝绸回来,保证他们想不到,这批丝绸最终会落入王家手里。”
“真的?”王志弘瞬间大喜过望,斩钉截铁道,“只要你能再弄到两万匹丝绸,我全都按照八两一匹的价格给你!”
孙昀微微一笑:“成交。”
就在这时,门外苦等许久的王岚,终于按捺不住了,扯着嗓子喊。
“爹!这批布我也有份的,谈生意归谈生意,你可不许狠压价啊!不然我告诉娘去!”
心事消散的王志弘正悠闲的喝着茶,忽然听到女儿这番话,不禁喷了一地。
压价?
我倒是想压价啊!
你见过谁把三两银子一匹的布,往八两高里压得?
这女儿怎么越来越胳膊肘往外拐了,小棉袄有点漏风啊!
……
当日下午,孙昀从书院请了假,直奔府城。
一到府城,孙昀直奔田章的落脚处。
孙昀开门见山:“我急着要一批质量上乘的丝绸,大概两万匹,还是那句话,只要田老板信我,保准让你有得赚。”
“自然信得过。”
田章一拍手掌,哈哈笑道。
“巧了不是,阳和县的陈家刚联系我,正想要卖一批丝绸!”
没人比田章更合适。
一个外地来做生意的丝绸商,收购丝绸再正常不过了。
且明面上与王家没有任何来往,甚至只有张仕城几人知道卖给他这批丝绸的商贾叫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