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静室。
并非想象中熔岩流淌的炽热之地,而是一处位于赤麟峰山腹深处、由整块巨大无比、蕴含精纯地火灵力的“离火暖玉”雕琢而成的洞窟。
洞壁光滑如镜,散发着温润的赤红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温和暖意。
地面铭刻着更加繁复玄奥的聚灵符文,将地脉火力转化为最精纯温和的生机暖流,滋养着静室内的一切。
叶晓晓躺在静室中央一块更加巨大的暖玉平台上。平台表面流淌着如同岩浆般的光晕,却丝毫不会灼人,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温润滋养之力。
距离那场险些让她魂飞魄散的“天问”,已过去整整一月。
这一个月,如同在地狱与天堂的夹缝中煎熬。
九转回阳丹的磅礴药力如同怒海狂涛,在她濒临崩溃的道躯内横冲直撞,强行吊住了最后一丝命火不灭。
随之而来的,是药力冲击残躯带来的、比之前续脉更甚百倍的撕裂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段骨骼都在被反复碾碎、重组!
地心火莲蕊的至阳生机与万年温玉髓的温润滋养,如同两股性质迥异却殊途同归的暖流,在炎煌峰主精妙绝伦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冲刷着她那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般的经脉。
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深入灵魂的麻痒与刺痛,却也一点点地修复着最细微的裂痕,温养着枯竭的生机。
而最关键的,依旧是膻中穴那枚……冰蓝的剑纹!
它如同风暴中心最稳定的锚点。在九转回阳丹狂暴药力的冲击下,在火莲蕊与温玉髓的生机滋养中,它始终保持着缓慢而坚定的旋转。
剑纹中心流淌出的剑气,不再是之前续脉时的狂暴冰河,而是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它如同最忠诚的清道夫,在炎煌的引导下,精准地捕捉、吸附、转化着那些因药力冲击而逸散出来的、残余的毁灭寂灭寒力,将其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同时守护着心脉灵台不被狂暴药力冲垮。
痛苦,是这一个月的主旋律。
但痛苦之中,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碎裂的内脏在磅礴药力下缓慢愈合。
枯竭的气血在温润滋养中重新滋生。
最令人惊喜的,是那些被“冰桥”强行续接的、如同覆盖着薄霜的脆弱经脉分支!在地心火莲蕊的至阳生机和万年温玉髓的温润滋养下,那层覆盖的“冰霜”……竟开始……缓缓地……与下方残存的经脉组织……融合?!
并非冰霜融化!
而是……那层由寂灭剑气冻结固定的“冰壳”,在生机的滋养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地……渗透、融入……下方那些残存的、如同枯枝般的经脉壁中!如同最精妙的嫁接!
冰霜的冰冷秩序与经脉残骸的微弱生机……在磅礴药力的催化下……开始了……一种极其缓慢、却真实存在的……融合与……新生?!
虽然距离真正的经脉再生、恢复如初还遥不可及,但至少……那些“冰桥”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固定物,而是……开始真正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变得更加坚韧!传导剑纹灵力的效率……也提升了一丝!
这变化极其细微,却让炎煌峰主熔金般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喜色!这证明……叶晓晓这条“以身为炉、铸就剑基”的路……并非虚妄!而是……真正可行的!
此刻。
叶晓晓缓缓睁开双眼。
眸子深处,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虚弱感已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一丝……新生的坚韧。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不再是之前那种牵动全身剧痛的无力感。虽然依旧沉重,如同灌了铅,但……她确确实实……能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离火静室中那浓郁温和的暖流涌入肺腑,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她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坐了起来。
动作依旧僵硬、迟缓,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轻微呻吟。但……她做到了!不再需要别人搀扶!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身侧。
寒螭古剑……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剑身之上,那曾经布满的、如同蛛网般的恐怖裂痕,在离火暖玉的温养和炎煌峰主耗费巨大心力、以精纯离火真元混合地脉玉髓精华反复淬炼下,已经……弥合了大半!
虽然依旧能看到浅浅的痕迹,如同愈合后的伤疤,但剑体本身已经重新变得完整、坚固。
覆盖剑身的霜层……并未恢复如初,依旧稀薄。但霜层之下,那些如同熔岩脉络般的暗金纹路,却似乎……更加清晰、更加凝练了一丝?仿佛经历重创后,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
剑格处那枚宝石,光芒依旧内敛深邃,但其中流转的幽蓝光华,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
嗡~!
感受到主人的苏醒和注视,寒螭古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喜悦与依赖的嗡鸣。剑身微微倾斜,靠近叶晓晓,传递来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守护意志。虽然力量远不如前,但那份心意……却更加纯粹、更加贴近。
叶晓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剑身。一股血脉相连的悸动瞬间传递开来。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暖意。
“辛苦你了……” 她低声呢喃。
就在这时。
静室入口处的赤红光幕微微波动。
炎煌峰主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熔金火焰般的瞳孔扫过坐起身的叶晓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凝重。
“恢复得如何?” 炎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一个月,他耗费的心力,绝不比叶晓晓承受的痛苦少。
“谢峰主……救命之恩。” 叶晓晓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炎煌抬手制止。
“虚礼免了。” 炎煌走到玉台前,目光落在她胸口那枚缓慢旋转、光华内敛却更加凝实的冰蓝剑纹上,熔金瞳孔中光芒闪烁,“剑纹稳固,灵力虽弱,却已初步凝聚循环。道躯根基……总算……勉强稳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太上长老谕令。待你能行动自如,即刻前往……赤麟天殿。”
赤麟天殿!
叶晓晓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月前那如同天穹倾覆般的恐怖威压和生死一线的拷问,瞬间涌上心头!那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与……一丝深藏的决绝。
“晚辈……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平静。
“此次前往,非同小可。” 炎煌峰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天殿之内,不止三位太上长老。峰内核心长老,甚至……常年闭关的几位老祖……都可能……关注此事。”
他熔金般的目光直视叶晓晓:“你体内剑纹,关乎上古剑道之秘,更牵扯……那缕被压制的逆乱魔息。太上长老虽言‘暂无祸患’,然天殿问询,必然深究其源,探其根本。你……需有准备。”
叶晓晓沉默片刻。她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以“向死而生”的决绝姿态蒙混过关。赤麟峰的高层,需要的是答案,是价值。
“峰主……” 她抬起头,冰蓝的眸子清澈而坚定,“晚辈……身无长物。唯有此身……此剑……此纹。若天殿长老……欲观此纹……探其本源……晚辈……无有不从。”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至于……剑之来历……魔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晚辈……确有难言之隐。然……此隐……关乎……一位……已逝故人……最后的尊严与……托付。晚辈……宁死……不言!”
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炎煌峰主深深地看着她,熔金瞳孔中的火焰缓缓流淌。半晌,他缓缓点头:“罢了。你之心意,本座知晓。天殿之上,本座……自会替你周旋。然……最终如何……还需看……诸位太上之意。”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静室入口:“给你半个时辰调息。稍后……本座亲自……送你……登天殿!”
赤麟峰,主峰之巅。
一座通体由暗红色、仿佛流淌着熔岩光泽的巨大岩石构筑而成的宏伟殿堂,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匍匐在云雾缭绕的峰顶。
殿宇高耸入云,檐角如剑,直指苍穹。殿门前,九根需十人合抱的赤红巨柱,其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赤鳞火螭浮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这里……便是赤麟峰真正的权力核心与精神象征——赤麟天殿!
通往天殿的,是一条笔直向上、由整块巨大火玉铺就的……千级天阶!每一级台阶,都铭刻着细密的火焰符文,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寻常弟子,若无令牌护持,根本无法靠近百丈之内!
此刻。
叶晓晓站在天阶之下。
她换上了一身炎煌峰主命人送来的、由火蚕丝混合冰蛛丝织就的素白长裙。
长裙质地坚韧,触手微凉,隐隐有流光浮动,既能抵御天阶散发的灼热火力,又不会阻碍她体内剑纹的运转。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修为……勉强维持在炼气巅峰的临界点,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冰蓝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清澈、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
寒螭古剑并未归鞘,而是悬浮在她身侧尺许。
剑身裂痕虽已弥合大半,但依旧能看到浅浅的疤痕,霜层稀薄,光华内敛。但它静静地悬浮着,剑尖微微抬起,指向那高耸入云的天殿,传递出一股……沉默而坚定的意志。
炎煌峰主站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熔金火焰般的瞳孔望着那千级天阶和宏伟殿门,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凝重。
他能感觉到,此刻的天殿之内,那一道道如同实质般的神识,正穿透云雾,聚焦于此!
“准备好了吗?” 炎煌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
叶晓晓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天阶散发的灼热火力,刺得肺腑微痛。她冰蓝的眸子扫过那高不可攀的天阶,最终定格在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殿门之上。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豪言壮语。
没有慷慨激昂。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以及……平静之下……那如同万载玄冰般……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抬起脚。
踏上了……第一级……燃烧着火焰符文的……天阶!
嗡——!
就在她脚掌落下的瞬间!
天阶之上铭刻的火焰符文骤然亮起!
一股……灼热、霸道、仿佛能焚尽万物的离火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席卷而来!
这威压……并非针对她!
而是天阶自带的防护与考验!
但……以她此刻炼气巅峰都岌岌可危的修为……如何能挡?!
叶晓晓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体内那刚刚凝聚的微弱灵力瞬间被压制得几乎溃散!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铮——!
寒螭古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幽蓝光芒瞬间爆发!剑意轰然扩散!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幽蓝光罩!硬生生将那灼热的离火威压隔绝在外!
光罩剧烈波动,如同风中烛火!寒螭古剑剑身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对抗这天阶威压,对它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叶晓晓稳住身形,冰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不再犹豫!体内那枚冰蓝剑纹……骤然加速旋转!
嗡!
一股……精纯、凝练、带着冰冷秩序感的……寂灭剑气……从剑纹中心流淌而出!瞬间融入寒螭古剑散发的光罩之中!
嗤啦——!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
那灼热的离火威压与冰冷的寂灭剑气……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湮灭反应!发出刺耳的声响!叶晓晓身周的幽蓝光罩……猛地……稳定了下来!
虽然依旧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她……站稳了!
她再次抬脚!
踏上了……第二级天阶!
第三级!
第四级……
每一步落下,天阶符文的威压便增强一分!
每一步落下,寒螭古剑的光芒便黯淡一丝!
每一步落下,叶晓晓体内的剑纹便旋转得更快一分!输出的寂灭剑气便更加凝练一分!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被周围的高温蒸发!
但她……没有停下!
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上方的殿门!
那眼神……如同……在风雪中……跋涉了万载的……孤狼!
炎煌峰主沉默地跟在她的侧后方,并未出手相助。熔金火焰般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在千级天阶上、在离火威压下、在寒螭守护中、一步一印、艰难前行的……单薄却倔强的身影。
赤麟天殿……那扇仿佛亘古未开的巨大殿门……在她眼中……越来越近。
门后……是未知的审判?
是新的机遇?
还是……更深的……风暴漩涡?
无人知晓。
唯有……那踏在火焰天阶上的……
……一步……
……一个……
……染血的……
……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