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从身下传来,混合着麻木的钝痛,一点点将叶晓晓从深沉的黑暗中拽回。
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缓慢地凝聚、上浮。首先感知到的,是遍布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
经脉如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穿,脏腑火烧火燎又掺杂着彻骨的寒意,碎裂后又勉强凝聚的金丹在丹田中缓慢旋转,每一次律动都牵扯起撕心裂肺的痛楚,灵力几乎枯竭。
然后是五感的重归——冰冷的空气灌入鼻腔,带着积雪的清冽和某种……淡淡的焦糊?气味。
皮肤裸露处传来积雪的湿冷和寒风刮过的锐利刺痛。耳边是永不停歇的、低沉的呜咽声,那是寒风吹过山谷、卷起雪沫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瞬间适应了外界的光线。视线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周围——依旧是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山谷,灰蒙蒙的天空低垂,雪花零星飘落。寒风掠过,卷起地上的雪粉,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白烟。她正侧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半边身子几乎被松软的积雪埋住。
...滋...噗...
识海深处,心源剑炉的意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火种,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丝,但依旧虚弱沉寂。炉壁黯淡,仅有几缕比头发丝还要细弱的暗红灵光在缓缓流动,透着一股“总算离开那个鬼地方”的疲惫感,以及“大爷我快坏了……要修复老子……”的微弱意念。
叶晓晓尝试运转一丝寂灭灵力。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溢出!原本温顺的灵力此刻像是无数烧红的铁刺,在经脉中乱窜!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被寒风一吹,更是冷入骨髓!强行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她知道,自己伤势过重,境界虚浮到了极点,此刻连最基本的行功都极其勉强,强行修炼恢复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引动金丹再次崩溃!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的、带着清晰安抚意味的剑鸣在她身侧响起。
是寒螭古剑!
它并未归鞘,而是悬停在离她身躯半尺高的空中,剑身幽蓝光芒稳定流淌,并不刺眼,却将方圆丈许的风雪都隔离开来,形成一个相对温暖的守护光幕。
那光芒柔和而坚韧,带着熟悉的冰凉守护,不仅替她挡开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花,那光芒中蕴含的精纯寒意,还丝丝缕缕地、极其温和地渗入她的肌肤,融入她的经脉。
这股力量,并非灵力,更像是一种本源的气息滋养。
它没有刺激她脆弱不堪的经脉,反而如同一股冰冷却温润的溪流,缓慢地抚平着那些因剧痛而痉挛抽搐的部位,减轻着撕裂般的痛楚。
虽然无法修复根基,也无法补充灵力,却能有效地温养她的道躯,缓解伤势带来的折磨,并为她脆弱的内腑和金丹提供一丝宝贵的守护,防止伤势在昏迷或虚弱中进一步恶化。
叶晓晓紧绷的心神,因为这熟悉的守护和切实的滋养感,稍稍放松了一丝。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悬停在空中的寒螭古剑。冰蓝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依赖和暖意。
在最脆弱的时候,唯有它,依旧不离不弃地守护在身边。
“谢谢……” 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松,专注吸纳寒螭光芒的滋养时——
铮!!!
寒螭古剑猛地爆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剑鸣!剑身上幽蓝光芒瞬间暴涨,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睁开了双眼!凌厉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剑尖直指山谷东北方的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陡峭山坡方向!
这剑鸣中充满了强烈的警告!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具威胁的存在正在迅速靠近!
有情况?!!!
叶晓晓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放松的心弦瞬间绷紧!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水从头浇下!她现在状态糟糕透顶,能动用的力量恐怕不足平日一成,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是谁?妖兽?还是……
她强行压下体内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竭力催动所剩无几的神念和灵觉,同时调动起最后一丝能够掌控的灵力,凝聚在指尖,随时准备拼死一搏!目光死死锁定寒螭所指的方向,冰蓝的眸子寒芒四射,如同受伤的孤狼!
咔嚓……沙沙沙……
积雪被踩踏、衣料摩擦冰雪的细微声音,混杂在风中,隐约传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怪石坡的顶端!
风雪稍歇,视线也因高度警惕而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异域风格厚皮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形挺拔,头发是罕见的暗红色,在灰白雪景中如同跳动的火焰,用一根简单的皮绳束在脑后。
他的面容异常俊朗,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忧郁,薄唇紧抿,鼻梁高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种奇异的、仿佛燃烧着暗金色流焰的竖瞳!透着一股非人的野性和难以言喻的尊贵感。
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一柄剑。
剑未出鞘,但剑鞘古朴,深红近黑,其上似乎雕刻着某种鳞甲异兽的纹路,隐隐散发着一种内敛、沉重而又灼热的气息,与寒螭古剑的幽寒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气息很奇特,表面上看似乎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叶晓晓隐隐感觉并非如此简单),带着一种熔岩般的灼热底蕴,却因为怀中抱着的那柄剑而收敛得极好。
少年似乎也一眼就看到了山谷中雪地上的叶晓晓,以及那柄悬空而起、剑指自己、散发出恐怖幽蓝剑意和彻骨寒芒的古剑!
他那双奇异的暗金竖瞳猛地睁大!脸上的忧郁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所取代!
“寒螭?!还有这剑意……”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因震惊而变了调!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要从山坡上滑落!他死死盯着寒螭古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某种……似乎认识此剑的惊骇!
但他没有立刻逃离。惊骇之后,他猛地看向剑光守护下的叶晓晓——那个倒在雪地里、满身狼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少女。
然后,少年做出了一个让叶晓晓和寒螭古剑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眼中的惊骇和恐惧,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忧郁似乎更浓了些。
他没有抽出怀中那柄气息不凡的剑,也没有任何攻击或防守的举动。反而缓缓地……松开了抱剑的双手,任由那柄沉重的剑斜靠在脚边的岩石上,剑鞘上的异兽纹路似乎在风雪中微微一闪。
他举起了双手!
是那种……表示自己毫无敌意、甚至有些……束手就擒意味的姿势?!
少年站在坡顶风雪中,暗红头发猎猎飞舞,暗金的竖瞳直直看向叶晓晓那双充满戒备的冰蓝眼眸,用尽可能平稳、带着南方口音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别……别动手!我没恶意!你……你就是寒螭的新主?……不,这不重要!”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和坦诚:
“我名云燃,是赤麟峰‘少主’。我的剑……是‘焚煞’。我们对你没有威胁!你伤得好重!这雪谷是‘蚀骨寒潮’的过境路线之一,随时会有更大的寒流和风暴卷来,再待下去,就算那剑护着你,也撑不了太久!”
他的目光扫过叶晓晓周身那几乎完全干涸的灵力波动和严重的伤势,眼中流露出真实的不忍和担忧,声音急切了几分:“我知道这要求很冒昧,但请相信我!我们的临时驻地离这不远,有阵法守护,能替你暂时挡开寒潮!至少……至少让你先稳住伤势!我们没有恶意,真的!以……以我族徽起誓!”
少年说完,紧紧盯着叶晓晓的眼睛,举着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在这个状态下,那柄散发出恐怖寒意的古剑,或只需一念,就能将他彻底冻结成齑粉。但他眼中的忧虑和急迫,却也绝非伪装。
山谷中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卷起的雪沫打着旋儿,空气里的寒意确实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加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