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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陈留城头的薄雾,却刺不透城外荒野上沉甸甸的死气。呜咽的风卷着灰烬和隐约的腐臭,越过低矮的城墙,在郡尉府后院盘旋。刘基玄色的深衣下摆掖在腰间,精悍的小腿上溅满泥点。他站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上,指尖沾着湿冷的黄泥,正全神贯注地校准一根斜插入巨大泥炉腹部的粗陶管角度。炉体已初具雏形,形制古怪,下阔上收,泥坯间嵌着蜿蜒如蟒的陶制管道,通向炉体下方一个尚未封口的方形孔洞——那是计划中安置蒸汽鼓风活塞的命门所在。

“风道接口再抹厚些!”刘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张五单臂抡锤拍打炉基的沉闷声响。张五黝黑的脊背沟壑里淌下浑浊的汗水泥浆,在初冬的寒气里蒸腾起稀薄的白雾,那条夹板的伤腿让他每一次发力都显得格外艰难。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更凛冽的寒气。郡丞刘翊缩着脖子进来,官袍裹得严实,仍冻得嘴唇发青。他瞅着泥灰满身的郡尉和这热火朝天却怪模怪样的工地,眉头拧成了疙瘩,尖利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满:“明廷!孔府君召您过府议事!刻不容缓!”他喘了口气,指着城外方向,“流民!又聚了数千!黑压压一片堵在西门!府库那点粟米,便是熬成清水也不够分了!府君的意思…今日城门…断不能再开了!”

刘基头也未回,目光如钉子般锁在陶管接口一道细微的泥缝上。“回府君,流民之事,基自有计较。”他抓起一把湿泥,精准地糊上那道裂缝,动作沉稳,“午后,请府君移步西门外荒地一观。”他顿了顿,从木架上跃下,落地无声,走到刘翊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块断裂的锄片,断口在晨光下泛着冷硬脆弱的青灰色。“至于粮食…烦请刘丞再开仓半日,熬些稀粥。所需粮秣,三日内,基双倍奉还郡库。”

“双倍?!”刘翊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怪模怪样的泥炉,“就凭这个?就凭这堆烂泥巴?明廷莫不是要学那公输班造木鹊解围?此乃生死存亡之时,非儿戏啊!”他痛心疾首,花白胡子随着激动的喘息剧烈颤动,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刘基,“流民如蝗,嗷嗷待哺,开仓放粮已是剜肉补疮!三日双倍?明廷拿什么填这窟窿?拿这泥炉里烧出来的仙丹吗?”

刘基玄色的衣袍沾满泥点,却掩不住那股沉凝如山岳的气势。他迎着刘翊惊疑不定的目光,将那冰冷的断锄片往前递了半分,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砧相击,砸在清冷的晨光里:“刘丞请看,此锄,断于垦荒之时。持锄老农,饿毙于城门之下,尸骨未寒!陈留城中,此等劣铁所造农具,不下万数!城外流民,十之八九,亦因田亩荒芜、农具朽坏而流离失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刘翊的疑虑,“此炉若成,所出之铁,坚韧远胜寻常!一柄好锄,可开荒亩半;一把利犁,可活人五口!今日舍粥半日之粮,换明日万柄良锄,活民数万!孰轻孰重?刘丞为官数十载,心中岂无杆秤?”

刘翊被那目光所慑,又看看那冰冷、象征着绝望与死亡的断锄,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再言语,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如同破旧风箱的呜咽,猛地一拂袖,转身离去。院中只剩下单调的拍泥声和炉膛内柴火不甘的噼啪。

张五拄着木拐凑近,压低声音:“大人,这泥坯阴干至少需五日,急不得…”

“等不了五日。”刘基打断他,斩钉截铁。目光扫过院角堆放的木柴,“加火,文火慢烘。你去寻些碎陶片、砂砾来,混入湿泥,增其速干抗裂。”他目光转向炉体下方那个预留的方形孔洞,眼神锐利如刀,“此物,乃炉之命脉。张五,城中可还有懂冶铸的老匠?信得过的。”

陈留城西,破败的城隍庙如同一个巨大的、行将就木的肺叶,在流民潮的挤压下艰难喘息。腐朽的梁柱间蛛网密布,曾经金漆的神像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泥胎的灰败与漠然。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草药的苦涩、汗液经久不散的酸馊,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如跗骨之蛆般的尸臭。流民蜷缩在墙根檐下,像失巢的蚂蚁,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连绝望都显得麻木。几个面黄肌瘦、肋骨嶙峋的孩子,为争夺半块发霉发硬的麸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哭嚎,撕打着滚作一团。

张五拖着伤腿,艰难地穿过这片人间地狱。他锐利的目光像探针,扫过一张张麻木或痛苦的脸,最终定格在庙宇最深处一个昏暗的角落。一堆奄奄一息的篝火旁,蜷缩着十几个更显衰败的身影。一个倚着破旧包袱的老者,须发皆白,乱如蓬草,脸上沟壑纵横,沾满黑灰,仿佛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他闭着眼,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磨得油光发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皮囊——那是铁匠随身携带工具的家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缺了无名指和小指,断口处是陈旧的、扭曲的疤痕,如同两条僵死的蜈蚣,那是无数次铁星飞溅留下的残酷印记,无声诉说着炉火与铁锤的岁月。

“王…王锤师傅?”张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拖着伤腿踉跄扑过去,木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老者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起初是惯性的警惕和茫然,待看清张五的脸,那浑浊里骤然爆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干裂的嘴唇翕动:“…五…五娃子?”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我!王师傅!您…您怎么在这儿?”张五蹲下身,看着老者褴褛的衣衫和深陷的眼窝,心头一酸。

王锤咧了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容比哭还难看:“黄巾来了…铺子烧了…儿子没了…剩把老骨头,逃命呗…这世道,铁匠的锤子,还不如一块麸饼顶饿…”他拍了拍怀里的皮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人!刘郡尉!他…他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张五急切地抓住王锤枯瘦的手腕,那手腕嶙峋却异常坚硬,“他在造炉!造大炉!能炼出好铁!能打结实锄头犁铧的好炉!能活命的炉!”

“炉?”王锤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光跳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灰暗覆盖,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绝望,“好铁?活命?呵…五娃子,这年头,人命贱过草,好铁?那是老爷们打仗砍人头的玩意儿…我这把老骨头,只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咽气…”

“不!王师傅!”张五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几个流民麻木地侧目,“郡尉大人不一样!他…他要用好铁打农具!给城外那些快饿死的人!他说了,一柄好锄,能开荒亩半!一把利犁,能活人五口!他需要懂行的老师傅!需要您!”张五从怀里摸索出半块硬邦邦的、掺杂着麸皮的饼子,不由分说塞进王锤手里,“大人府上有热粥!有暖和屋子!跟我走!去试试!就算…就算死,也做个明白鬼,死在炉子边上,总强过冻死在这破庙里!”

王锤握着那半块冰冷的饼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又看看张五那条刺眼的伤腿和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他沉默着,浑浊的目光越过张五的肩膀,投向庙门外那片灰暗的天空,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重新扛起了什么。他挣扎着,用那只残缺的手撑地,试图站起来:“…炉…炉在哪儿?带…带我去看看…”

马钧登场

就在张五搀扶王锤起身时,篝火旁一个一直蜷缩在阴影里的瘦小身影动了动。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好奇。他之前一直低着头,用一根细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飞快地划拉着什么。此刻,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投向张五和王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庙宇的嘈杂:“那炉……可是要用‘汽’力鼓风?”

张五和王锤同时一愣,愕然看向这少年。张五疑惑道:“你……你怎么知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个子不高,身形单薄,但站姿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他走到王锤面前,目光扫过老者怀里的皮囊,又看向张五:“那炉的筋骨,泥坯太急,火烤易裂,撑不住大火大风压。若要借‘汽’力,风道接驳处便是命门,稍有泄气,前功尽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锤那只残缺的左手上,“老师傅精于浇铸接榫,是固炉的关键。但……汽室与风道的契合,非止于泥封,更在于其‘势’。”

王锤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死死盯住少年:“‘势’?什么势?”

少年蹲下身,用那根树枝在泥地上飞快地画了几笔,勾勒出一个简陋却结构分明的草图——正是刘基那蒸汽鼓风炉的核心部分,风道与汽室的连接处。他指着接口处:“汽冲如怒龙,直来直去则易泄,需有‘旋’势导引,方能聚而不散,力贯风道。”他用树枝在接口处画了一个微妙的弧形拐角,“此处,若加一道‘回旋槽’,汽力可增三成,泄气可减半。”

王锤看着地上那寥寥数笔却直指要害的草图,又看看少年那双清澈而笃定的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少年所言,不仅点破了他之前隐隐担忧的泄气问题,更提出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解决思路!“回旋槽”?这……这简直是神来之笔!他几十年打铁的经验告诉他,这看似简单的改动,蕴含的道理却深不可测!

“娃子……你……你叫什么?”王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马钧。”少年平静地回答。

郡尉府后院,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泥炉被文火烘烤着,散发出潮湿泥土被炙烤的独特气味,混杂着木柴燃烧的烟火气。炉体表面因急速干燥而出现的细小裂纹,被刘基指挥着张五用掺了碎陶片和砂砾的湿泥一次次小心地填补、抹平。

王锤被张五搀扶着,站在炉前。他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残缺左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炉壁,指尖划过那些粗陶管道接口的泥缝,又探身凑近炉腹下方预留的方形孔洞,眯着眼朝里看。他脸上的麻木和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和审视,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仿佛老猎手嗅到了猎物的踪迹。

“这…这是要…鼓风?”王锤嘶哑地问,手指敲了敲炉壁,“泥坯…太急…火烤…易裂…撑不住大火…更撑不住…大风压…”他摇着头,语气带着老匠人一眼洞穿弊病的笃定。

“王师傅慧眼。”刘基点头,毫不意外,“此炉筋骨未成,确难承大风。故需借‘汽’之力,非蛮风可比。”他指向那预留的孔洞,“此处,将置一铜匣,内藏活塞。以沸水生汽,推活塞往复,鼓风入炉。风劲绵长,远胜人力畜力,且可调强弱。”

“汽?”王锤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他盯着那黑洞洞的预留口,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水…烧开了…那气儿…能推得动铁疙瘩?”他无法理解,这超出了他几十年抡锤打铁的全部经验。蒸汽?那不就是烧水时锅盖噗噗乱跳的东西吗?能有多大劲儿?

“能。”刘基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乃天地之力,沛然莫御。只是…”他目光转向炉体上那些蜿蜒的陶管接口,“汽室与风道接驳,务求严丝合缝,稍有泄气,前功尽弃。王师傅精于冶铸,于铜铁浇铸、器物接榫之道,当世罕有。此炉命门,非您之手,不能固也。”

王锤沉默了。他再次抚摸那些粗糙的陶管接口,又看看自己残缺的左手,浑浊的眼中光芒剧烈闪烁。几十年与火与铁打交道的本能,让他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汽力”本能地怀疑甚至恐惧。但刘基话语中那种对“天地之力”的笃信,对“命门”之重的托付,以及那句“非您之手,不能固也”,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他那颗早已冰冷绝望的心上。一种久违的、被需要、被倚重的感觉,混杂着对未知力量的好奇与一丝丝被点燃的、属于匠人的挑战欲,在他胸膛里微弱地燃烧起来。

“…试试。”王锤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决绝的硬度。他不再看刘基,而是转向张五,“娃子,找些细麻,桐油,生漆…再寻些…韧性好的胶泥来!”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马钧,“还有这娃子……马钧,你也来搭把手!你那‘回旋槽’的法子,得试试!”

接下来的时间,后院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而专注。王锤仿佛换了个人,佝偻的腰背挺直了些许,残缺的手指异常灵活。他指挥着张五和刘基仅有的几个亲兵,用韧性极佳的胶泥混合细麻丝,像捏面团一样反复捶打揉捏,再加入熬化的桐油和生漆,调制成一种深褐色、粘稠如膏的奇特填料。他亲自操刀,用一把磨得锋利的薄木片,将这填料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塞进每一道陶管接口的缝隙,再用手指蘸水,将其抹得光滑如镜,严丝合缝。他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不是在填补泥缝,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马钧展现奇才

而马钧,则被王锤指派去处理那个关键的汽室与风道接驳口。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围着预留的孔洞和旁边放置的沉重青铜缸体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敲击着缸壁,侧耳倾听回音,又用一根细草茎测量着接口的间隙。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结构。

“老师傅,”马钧指着青铜缸体下方预留的接口,“此处若按常法直通,汽力冲入风道,首尾难顾,易生涡流泄气。需在此处,”他用手指在缸体底部边缘虚划了一道,“预先铸出一道浅弧形凹槽,形如半月,导引汽流初入时便带旋势。”他又指向风道入口的陶管,“此处内壁,亦需趁泥坯未干透,用硬木模压出一道与之相合的凸棱,形成‘回旋槽’的起始。两相契合,汽流自旋而入,其力倍增,其泄自减。”

王锤听得目瞪口呆,马钧所言不仅清晰,更具体到了铸造和塑形的细节!这绝非凭空想象,而是对流体、对力量传导有着深刻直觉的天赋!他立刻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娃子,你来指点,老夫动手!”他心中那点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璞玉般的狂喜和郑重。

马钧也不怯场,立刻找来一块湿泥,手指翻飞,迅速捏出一个带凹槽的缸体底部模型和一个带凸棱的风道入口模型,结构清晰,比例精准。王锤看着这泥模,眼中精光爆射,立刻招呼人手,按照泥模指示,小心翼翼地修改青铜缸体的浇铸范模(利用预留的泥芯位置),并在风道陶管内壁趁湿塑形。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冲出道道泥痕,他却浑然不觉。马钧则在一旁,不时指出细微的调整,角度、弧度,力求完美契合。炉火持续烘烤着,炉体表面的细小裂纹在王锤的妙手下被一一加固,而那个关键的汽风接驳口,则在老少两位匠人前所未有的合作下,被赋予了奇妙的“旋”势。巨大的泥炉如同一个正在被赋予生命的巨兽胚胎,在文火的舔舐和匠人全神贯注的雕琢下,渐渐褪去湿气,显露出一种粗糙而坚韧的质感。蒸汽鼓风的核心——那个沉重的青铜活塞缸体,也被几个壮汉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预留的方形孔洞。王锤和马钧一同检查了缸体与炉壁、以及那精心塑造的带旋槽接口的接合处,再次用特制的填料细细封堵。

日头渐渐偏西,炉体的烘烤已近尾声。刘基下令:“准备开炉!鼓风预热!”

沉重的木炭被投入炉膛,火焰的颜色由暗红转为炽白,发出欢快的噼啪声。张五紧张地守在那个连接着巨大牛皮风囊的木制人力鼓风机旁,只等刘基下令。按照计划,在蒸汽动力未能完全接替前,需要人力鼓风将炉温提升到足够高度。

“拉!”刘基沉声喝道。

张五和两个壮汉立刻奋力拉动鼓风机的长杆。呼哧!呼哧!巨大的牛皮风囊艰难地鼓起、瘪下,将一股股强劲的气流通过王锤和马钧精心塑造并密封的风道,送入炉膛深处。炉火猛地一窜,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新投入的木炭,发出更响亮的燃烧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人脸颊生疼。炉膛内,暗红的炭火迅速变得橙黄、炽白,惊人的高温开始积聚。

“稳住!继续!”刘基紧盯着炉火,感受着那逼人的热力,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王锤和马钧也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些他们亲手塑造和封堵的接口。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咔…嘎吱…”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断裂的细微声响,从炉体内部传来!

“不好!”王锤脸色骤变,经验告诉他,这是泥坯在急速高温和风压下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乎同时,负责观察炉内火势的一个亲兵惊恐地大叫:“大人!风…风小了!火头…火头在往下缩!”

张五和两个壮汉正拉得满头大汗,闻言更是拼尽全力,手臂上青筋暴起,鼓风机的长杆被拉得吱呀作响,但送入炉膛的风力却明显减弱了!炉内原本炽白耀眼的火焰,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颜色重新变得暗红!

“风阀!是风阀!”刘基瞬间判断,目光如电射向炉腹下方那个青铜缸体与陶制风道接驳的关键位置!一定是哪里被卡住了!高温高压下,任何一点微小的阻塞都足以致命!

炉温在下降!一旦跌落到铁矿石熔化的临界点之下,这一炉耗费无数心血和宝贵物资的初炼,将彻底失败!更可怕的是,炉内堆积的木炭和矿石若因温度不足而未能充分燃烧熔融,形成巨大的阻碍和压力,后果不堪设想!

“停风!快停风!”王锤嘶声吼道,他深知炉内压力失衡的恐怖。

但已经来不及了!炉膛内,因鼓风骤减而燃烧不充分的木炭和矿石,在高温缺氧的环境下,正迅速积累着大量未燃尽的可燃气体和炽热的粉尘!炉内压力在无声地攀升,像一个被捂住口鼻、即将爆炸的巨人!

“让开!”一声暴喝炸响!是张五!他不知何时已丢开了鼓风机的长杆,双目赤红,拖着那条伤腿,如同扑向猎物的受伤猛虎,不顾一切地扑向炉腹下方那个致命的接驳口!那里,正是青铜风阀所在!

“竖子!回来!那妖炉要炸!”王锤魂飞魄散,凄厉的吼声被淹没在炉膛内发出的、越来越沉闷可怕的咕噜声和尖锐的蒸汽嘶鸣中!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张五的身影在巨大的炉体下显得渺小而决绝。他扑到那滚烫的青铜缸体旁,根本不顾那灼人的高温,染血的双手(不知何时被粗糙的缸体边缘划破)死死抓住外露的青铜阀门手柄,用尽全身的力气,连同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向下扳去!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吼从张五紧咬的牙关中迸出。青铜阀门在巨大的阻力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纹丝不动!炉膛内那沉闷的咕噜声已变成令人心悸的咆哮,炉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基动了!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玄色身影一闪,已到张五身侧!没有丝毫犹豫,他染着泥灰的手掌猛地覆上张五鲜血淋漓的手背,与他一同死死攥住那滚烫的阀柄!两人全身的力量,连同那孤注一掷的意志,都灌注在这奋力一扳之中!

“开——!”

伴随着刘基一声雷霆般的断喝,以及两人骨骼因巨力挤压发出的脆响,那顽固的青铜阀门,终于发出一声艰涩刺耳的“嘎嘣”声,猛地向下转动了一格!

轰——!

一股积蓄已久的、炽热狂暴的气流混合着灼热的煤灰粉尘,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从刚刚开启的缝隙中猛烈喷出!巨大的反冲力将刘基和张五狠狠掀开!张五闷哼一声,滚倒在地,抱着那条伤腿,脸色惨白如纸。刘基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玄色衣袖被喷出的热浪燎得焦黑卷曲,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宣泄之后,炉膛内那可怕的咆哮声骤然减弱!紧接着,一股更强劲、更稳定、带着奇异力量感的气流呼啸声,从风道深处传来!那是蒸汽推动活塞,开始稳定工作的声音!

呼——呜——!

强劲而稳定的气流重新注入炉膛!那暗红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炽白光芒!整个炉体都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炉口上方,空气被极致的高温扭曲,热浪滚滚,逼得人无法靠近!

成了!蒸汽鼓风,接续成功!

王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看着那在稳定风压下熊熊燃烧、仿佛拥有生命的炽白炉火,看着炉体上那些在他和马钧手下变得无比坚固、并赋予了奇妙“旋”势的接口在高温下安然无恙。他残缺的左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此刻如同被炉火点燃,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狂热的亮彩!他猛地看向身旁同样紧盯着炉火的马钧,少年脸上沾着灰,明亮的眼眸里映照着跳动的炉火,平静中带着一丝洞悉奥秘的了然。王锤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朝圣般的颤抖:“…汽…汽力…真…真的成了…妖炉…不…是神炉!是神炉啊!还有这娃子的‘旋’势……神了!”

刘基顾不上掌心的灼痛,也顾不上查看张五的伤势,他大步走到炉前,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磅礴热力,看着炉膛内翻滚流淌、渐渐汇聚成一片刺目金红色的熔融铁水。那光芒,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也仿佛驱散了陈留城上空积压已久的沉沉阴霾。

“准备…浇铸!”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坚定。

滚烫的铁水,如同熔化的太阳,沿着预留的凹槽奔涌而出,带着毁灭与新生的炽热力量,注入早已准备好的、第一把新锄的陶范之中。铁水与陶范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啦”一声剧烈的爆响,腾起大股浓密的白烟,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滚烫、带着原始力量感的铁腥气息!

这铁腥味,乘着风,越过低矮的院墙,飘向城外那片被沉沉黑暗笼罩的荒野。

西门外,荒野。数万流民蜷缩在冰冷的冻土上,如同被遗弃的破布玩偶。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用断裂的木棍、豁口的石片,徒劳地刨挖着板结如铁的冻土,试图寻找一点草根或虫卵。指甲翻裂,渗出血丝,冻土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突然,一个鼻子异常灵敏的老汉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上肌肉抽动,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翕动着鼻翼,贪婪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却异常清晰的味道。

“铁…铁腥味?”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周围几个刨土的汉子也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抬起头,努力嗅着。

“是铁腥味!”另一个汉子也闻到了,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热的…滚烫的铁腥味!从城里飘出来的!”

“城里…在打铁?”有人难以置信地问。

“这味儿…不一样!”老汉激动起来,枯瘦的手颤抖着,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半块锈迹斑斑、早已断裂的锄头碎片,那断裂的茬口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绝望的光。“是…是好铁的味道!是…是新铁的味道!”他紧紧攥着那冰冷的碎片,仿佛攥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眶滚落,砸在脚下冰冷的冻土上,“老天爷…开眼了吗?能…能挖得动地了吗?”

一股无声的骚动,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掠过死寂的流民群。无数双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被那缕奇异的铁腥味吸引,不约而同地转向陈留城的方向。那缕味道,微弱却顽强,带着熔炉的炽热和新生的锐气,刺破了沉沉黑暗,点燃了荒野上第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火。

各位看官老爷!陈留城下,炉火已燃!刘基的蒸汽野望,正撞上腐朽汉末的铁幕!是科技碾压天命,还是旧势力反扑扼杀?姜维、赵云、曹操、孙权…三国群雄尚未登场,这场由钢铁与蒸汽掀起的滔天巨浪,已势不可挡!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刘基如何以铁与火,铸就乱世新秩序!求个关注不迷路!点个催更动力足!小子在此拜谢!明日更新,更燃!更爆!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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