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地中海迷雾似乎被无形的边界阻隔，无法侵入这片位于奥林匹斯圣山东西角的区域。
沿着焦黑如炭的倾斜土地，
寒夜小队一行人如同攀爬在巨大熔炉的内壁，一层层艰难地向上跋涉。
终于，他们踏上了奥林匹斯最底层的土地——黑铁层。
视野骤然开阔，
却又被更深的绝望感攫住。
前方，是一望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片黑暗并非纯粹的无光，更像是无数灰烬与尘埃堆积成的厚重帷幕，
沉沉地覆盖在大地上。
在这片死寂的焦黑之中，
隐约可见庞大城市的轮廓，那是断壁残垣勾勒出的骨架，是倾颓的巨柱、碎裂的拱顶和扭曲如枯骨的高架桥。
曾经文明的象征，如今只剩下一片巨大而狰狞的废墟剪影，无声地诉说着毁灭。
林七夜的目光扫过这片死域，
心中了然。
黑铁层之名，源于希腊神话中人类最为堕落与苦难的第五个时代——黑铁时代。
迷雾降临之初，奥林匹斯诸神便将地中海沿岸那广袤区域内的人类，如同圈养牲畜般，连同他们赖以生存的庞大规模城市群落，整个转移到了这神山的最底层，以此作为他们信仰与力量的基石。
因此，这片焦土之上出现城市废墟，
理所当然。
至于脚下这层层叠叠、仿佛被地狱烈焰反复灼烧过的焦黑土地，其成因却并非来自那些令人心悸的“天文马桶人”。
沈青竹踢开一块碎石，
露出了下面同样漆黑的土壤。
这触目惊心的焦痕，更像是由人类自身点燃的火焰留下的烙印。
在神明存在的初期，骤然降临的超凡力量与随之崩塌的旧秩序，引发了难以想象的混乱与自相残杀；
而在后期，为了生存，
为了取悦高高在上的神明以换取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更残酷的战争在此爆发，手足相残，家园焚毁。
人性的疯狂与绝望，才是将这片沃土彻底化作无边焦土的直接元凶。
“我靠，”沈青竹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打破了死寂，“这就……黑铁层啊……”
眼前的景象，
比他想象中神明的圈养地要残酷百倍，更像是一片被彻底遗忘的末日战场。
曹渊走上前几步，靴子踩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他环顾四周坍塌的建筑和凝固的灰烬痕迹，
语气沉重：“还真是一片……战乱啊……”无尽的悲凉感弥漫在空气中。
莫莉紧跟在林七夜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废墟，轻声问道：“不过……好像已经没有人类了吧？ ?? ?”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焦土上传得很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七夜缓缓点头，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了。”
“根据倪克斯和波塞冬所言，尤其是波塞冬的明确警告，天文马桶人已经入侵了奥林匹斯山……那么，这些层级中的人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估计凶多吉少。大概率不是死了，就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后半句的含义——被转化成了某种非人的、可怖的存在。
莫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无边、一直延伸到黑暗尽头的焦土和废墟，忍不住轻声感叹：“不过这里……真的好大呀～”
身处于神山之基，
人的渺小感被无限放大。
曹渊带着一丝探究和确认的心态，几步走到最近的一片倒塌的焦黑墙壁旁。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那冰冷、粗糙、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碳化表面。
触感坚硬无比，
带着一种历经毁灭后的沉重质感。
他用力拍了拍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响，随即转身，对着其他人用一种带着惊叹音调的喊声确认道：“确实！这奥林匹斯山的地基……是真特么的大啊！好大啊！”
“难以想象！”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林七夜听到曹渊的感叹，思索了一下，结合倪克斯的情报补充道：“之前听倪克斯说过，奥林匹斯圣山的每一个层级，其实都是一个庞大独立的折叠空间。”
“每一个层级内部的空间都极其广阔，其中最大的……”他抬手指向脚下这片无垠的焦黑大地，“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底层——黑铁层。空间规模一层层往上递进缩小。”
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体，望向那遥不可及的山巅：“而象征着希腊神权顶峰的奥林匹斯山神圣顶峰——永恒神域，反而是所有层级中空间最小的区域。”
“是因为希腊神本身就数量不多吗？”沈青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提出了疑问。
“呃，或许吧，”
林七夜不置可否，随即想起了波塞冬的口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的核心战力给献祭的差不多了。”
“之前审讯波塞冬的时候，听他说过，就在天文入侵的关键时刻，那个主神宙斯……还在忙着搞什么献祭呢。”
这行为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疯狂。
曹渊听到这话，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而带着荒诞感的笑声：“哈哈哈哈……这宙斯，比老子过去被黑王斩灭那个禁墟控制的时候还要疯啊～”
他随即收敛了笑容，眉头微蹙，
流露出真实的困惑，“不过话说回来，他献祭神明……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呢？有什么意义吗？”
神明献祭神明，这本身就违背常理。
莫莉的脸上也写满了不解：“对呀，过去献祭是为了取悦外神，可如今听林七夜的说法，外神不是早就在最初的浩劫里死完了吗？那他们到底是为了献祭……什么呢？”
目标何在？
力量？
还是某种更不可名状的东西？
“谁知道呢，”曹渊耸耸肩，带着一丝对神明思维的嘲讽，“神明的迷惑行为吧～”
莫莉顺着这个思路，
提出了另一个尖锐的疑问：“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宙斯也挺矛盾的。他敢献祭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子嗣……却不敢拿自己的爷爷，那位初代神王乌拉诺斯开刀？”
“从这点来看，他好像……还是有点‘理智’的？那他到底是怂……还是什么呢？” 这其中的逻辑令人费解。
“管它呢！”曹渊干脆地挥挥手，像是要把这些无解的谜团暂时抛开，“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上去吧！”
目标明确，
先离开这片死寂的焦土废墟。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之时，一直沉默注视着天空方向的沈青竹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发现了某种极其不对劲的东西：
“喂，你们……没发现天上那个太阳……”
他抬起手指，指向那高达上万米的、如同巨大穹顶般的“天空”深处。
“……有点奇怪吗？”
“奇怪的太阳？什么鬼？”曹渊和莫莉几乎同时顺着他的指引抬头望去。
林七夜也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稀薄的尘埃迷雾，聚焦在那悬挂在极高处、散发着暗淡光芒的光源上。
那光源充当着太阳的角色，虽然体积看起来比真正的太阳小得多，但其散发出的、带着惨白底色的光芒，确实均匀地洒满了整个辽阔黑铁层的区域，
使得这片焦土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然而，那光芒中心的轮廓……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它的形状并非完美的圆形光球，
边缘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光芒中蠕动、延伸。
仔细看去，那模糊的轮廓边缘，隐隐勾勒出的线条……似乎更像是蜷曲的手指，或是别扭弯折的……手脚之类的肢体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