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的目光在那份散发着腐朽与血腥气息的旧报纸上停留了许久,每一个触目惊心的字眼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对房间里那位“研究员”的初步认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
他尽可能轻柔地将那张脆弱的报纸放回仪器底座下原本的位置,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焦黄卷曲的边缘。
整个过程,房间中央的哈克斯依旧闭目沉坐,呼吸平稳均匀,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感知,又或者……漠不关心。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与自己容貌别无二致、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且危险的身影,林七夜再无留恋,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那瓶装着灰土色次级地龙血的试管,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
至少,这是他能真切抓住的力量。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间充满冰冷科技与血腥历史的病房。
就在门扉彻底关闭的瞬间——
病房内,一直如同精密雕像般静坐的哈克斯,悄然睁开了双眼。
镜片之后,那对深邃的眼眸中,
没有一丝刚被揭露罪行的波澜,反而缓缓浮现出一抹极其隐晦、如同数据流般精准计算过的……笑容。
一个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低语,在仪器规律的嗡鸣声中散开:
“成长……得快一点啊……”
“这场戏……”
“我可不想……演独角戏……”
他眼眸深处,
一抹深邃的蓝色倏然闪过,
与冷清的右眼……一模一样。
病房之外。
脱离哈克斯带来的沉重氛围,
林七夜正准备意念集中,
脱离诸神精神病院回归现实——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若实质的威压如山岳般轰然降临!
林七夜猛地抬头!
只见走廊的阴影之中,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不再是顶着派大星皮肤的滑稽魔法师,也不是披着哲学家外衣的不正经老头,甚至他脱离了年轻人的外貌。
此刻的梅林,
显露出了他作为大魔法师?真实姿态。
一身流淌着星河流光的深紫色法袍无风自动,袍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术秘纹。
他手中并未持有魔杖,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封面烙印着旋转星轨、不断逸散出毁灭性能量波动的厚重典籍——奥术禁咒法典!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与疯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七夜从未见过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沉与肃杀!
那双苍老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锁定在林七夜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他那只紧握着试管的手上!
“你手上……”
梅林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滚动的闷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迫人的重量,
“……拿的是什么?”
冰冷的质问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林七夜心头猛地一凛,
下意识地抬起手。那支装着灰土色次级地龙血的试管,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而诱人的微光。
“……地龙血。”
林七夜稳住心神,坦然直视梅林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是我……从哈克斯那里抽到的奖励。怎么了?”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属于神明的、浩瀚如渊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汹涌扑来!
走廊两侧的墙壁瞬间爬满了细密的冰晶,空气变得粘稠如同水银!
然而,这股足以让凡俗存在瞬间崩溃的威压,在触碰到林七夜身体的刹那,却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壁垒,轰然消散!
林七夜站在原地,
身形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他清晰地感觉到,梅林那恐怖的压迫感在触及他身份的瞬间就被一股源于这精神病院本身的、更深邃的规则力量无声抹去——他是院长,梅林是他的病人。
在这方空间内,
规则天然站在他这边!
察觉到威压无效,梅林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晦暗光芒。
他周身那滔天的气势如同潮水般迅速敛去,法典逸散的能量波动也沉寂下来。
但他脸上的阴沉与严肃却丝毫未减。
他收回踏出的脚步,目光依旧死死钉在那支试管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沉重告诫意味的低沉语调说道:
“院长……外力……”
“终究是外力!”
梅林的语气斩钉截铁,蕴含着某种洞悉未来的忧虑。
“要信……内在才可!”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虚点向那瓶灰土色的液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
“这种东西……”
“……会堵塞你的未来!”
梅林身上那浩瀚如星海的威压与庄严的法袍光影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的身形如同水波荡漾般扭曲、收缩,眨眼间便恢复了那个穿着朴素学徒袍、面容略显青涩的“年轻人”模样。
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郑重与忧虑,却比刚才那神威赫赫的大魔法师形态更加深沉、更加直抵人心!
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距离林七夜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紧迫感:
“院长……”
他直视着林七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您需要治愈的神明中……并非所有………都希望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您……可要……”
“……仔细甄别……啊……”
“甄别”二字,
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林七夜的心坎上!
林七夜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握的试管——那灰土色的次级地龙血,此刻仿佛变得无比灼热、甚至有些……刺眼!
再猛地抬头看向梅林
——对方那双年轻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近乎明示的警告!
为什么?!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疑惑与愤怒的情绪猛地窜上林七夜的心头!
这个混蛋……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
我不过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到……能向那个天文湮灭者讨回一切!
变强有什么错?!
为什么总有人要来阻拦?!
林七夜内心的咆哮与不甘,
几乎要冲破胸膛!
梅林仿佛能穿透那层沸腾的情绪,清晰地“听”到了林七夜灵魂深处的呐喊与绝望。他那年轻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与无奈。
“这孩子……他的心……已经被那怪物的绝望彻底腐蚀了。”
“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刻骨仇恨,早已扭曲成了偏执的执念,成了他潜意识里唯一的驱动力……这……唉!”
梅林心中无声地叹息,
看着林七夜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固执与愤怒,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也难以撼动那被绝望浇筑的心防。
但他还是再次开口,
声音带着最后的沉重与恳切:
“院长……我最后……再说一遍……”
“如果您……没有考虑清楚……”
“绝对……不要使用……这种外力!”
他强调着“绝对”二字,
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通往强大力量的道路……”
“……绝非仅此一条!”
他深深地看着林七夜,仿佛要将这个信念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您……务必……”
“……仔细甄别……这些……”
话音落下,
梅林的身形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
那年轻学徒的影像瞬间模糊、消散。
原地,只剩下一只顶着粉红海星头套、穿着沙滩裤、拿着破扫帚的家伙——派大星?梅林上线!
“哦吼吼吼~~~水母!在哪里呀?”
他发出标志性的傻笑,蹦跳着挥舞扫帚,追逐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水母光影,仿佛刚才那凝重肃杀的一切都从未发生。
走廊里,只剩下林七夜一人。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在手中那瓶灰土色的液体上。
梅林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遍遍冲刷着他的意念。
“甄别……”
“外力……”
“绝非仅此一条……”
理智告诉他,梅林的话或许有道理,这位古老的神明见识远超他的想象。
可是——
就在这时!
天文湮灭者那充斥着无尽恶意与讥讽的咆哮声,如同跗骨之蛆,
再次狠狠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废物!!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你早该死的!你早该死的!!!”
“你本就不该活着!!!——”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刻骨,瞬间点燃了林七夜心中所有的不甘与屈辱!
“……够了!”
林七夜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
紧紧攥住试管,意念集中——
身影瞬间从诸神精神病院的走廊中消失,回归现实。
林七夜的身影刚刚消散不到三秒——
“嗷——!!!”
一声凄厉的、完全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精神病院走廊的寂静!
只见刚刚还在傻乎乎追水母的“派大星”梅林,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海星头套的根部,整个人被提溜在半空!
“老东西!”
一个冰冷、愤怒、蕴含着母豹般护崽气息的女声骤然响起,
如同寒冬刮过的寒风!
倪克斯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梅林身后,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与怒火!
“谁给你的胆子……”
“敢这么跟我的孩子说话?!嗯?!”
“还‘甄别’?!”
“还‘警告’?!还‘堵塞未来’?!”
她另一只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梅林那乱糟糟的白胡子,哪怕他顶着派大星头套,胡子依然顽强地露了出来!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找打!!!”
“嗷嗷嗷!”
“轻点!轻点!倪克斯!”
“我的胡子!!” 梅林在半空中徒劳地蹬着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啊!那东西真的……”
“闭嘴!”
倪克斯根本不听解释,手猛地发力!
“为了他好就能恐吓他?就能让他更绝望?!我看你是皮痒了!(* ̄m ̄)”
砰砰砰!
伴随着梅林凄惨的嚎叫和含糊不清的求饶声,一场神明级别的“母爱教育”在走廊里轰轰烈烈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