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检修间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如同黏腻的蛛网,缠绕在沈昭离去的背影上。她穿过冰冷潮湿的暗道,合金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垂死的喘息彻底隔绝。安全屋内,只有屏幕上秦枫阴鸷的笑容和浑浊鱼缸里翻滚的“慈爱孤儿院”残片,依旧散发着无声的压迫。指尖,还残留着老狗硬盘冰冷的触感和那抹刺目的暗红血迹。
她走到控制台前,将那块染血的硬盘随意丢在台面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复仇的药引已到手,但她此刻的视线,却落在控制台边缘一张烫金的邀请函上。
**“星光璀璨·年度慈善夜”**
地点:云端艺术中心顶层。主办方:国内顶级时尚集团《风尚》。一个汇聚了资本巨鳄、顶流明星、艺术名流的名利场绞肉机。时间,就在今晚。
这邀请函,是芳姐送来的。那个在各大剧组如鱼得水、拥有无形情报网的顶级造型师。芳姐的原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沈老板,今晚这池子水够浑,鱼够大,也够毒。您得亲自来趟,有些刀,得在光下磨才快。”
沈昭的目光扫过邀请函,又落回屏幕上秦枫的笑脸。摇篮的威胁,业障的灼痛,老狗的血,谢屿染血的契约……这些阴影需要光鲜的舞台来暂时遮蔽,也需要更锋利的刀来切割。她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更多资源的契机。慈善夜,就是那个镀金的角斗场。
她拿起邀请函,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划过,眼神冰冷。
***
云端艺术中心顶层,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碎钻瀑布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香槟气泡混合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女士们曳地的华服闪耀着高定独有的冷光,男士们的西装剪裁一丝不苟,低声谈笑间,眼神却如同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潜在的利益与威胁。
沈昭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她穿着一身看似低调、实则用料和剪裁都极为考究的黑色丝绒长礼服,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只在领口别了一枚小巧的、造型奇特的银色荆棘胸针——那是芳姐为她准备的身份标识。长发简单挽起,露出修长而脆弱的脖颈,脸上妆容极淡,却勾勒出冰雕般的冷冽轮廓。她像一把收入鞘中的黑刃,敛尽锋芒,却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沈老板,这边。”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独特韵律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芳姐如同水中的游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这位顶级造型师今晚穿着一身改良旗袍,孔雀蓝的丝绒面料衬得她肤白胜雪,盘发精致,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眼神却在流光溢彩的会场中锐利地扫视着,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
“看到那位了吗?”芳姐微微侧头,香槟杯的弧光巧妙地指向不远处一位被几位名媛贵妇簇拥着的妇人。那妇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海蓝丝绒礼服,气质雍容,但眉宇间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强撑的疲惫。她正是谢家旁系的重要人物,刚丧夫不久的赵夫人。“赵家那摊子事您知道,老头子走得突然,留下个烂摊子,几个叔伯兄弟盯着她手里那点股份和老头子留下的几件心头好,跟秃鹫似的。谢屿那边…哼,也没少施压,想低价吞了她手里的文娱产业份额。”芳姐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她现在急需盟友,一个能让她站稳脚跟、不被谢家和其他豺狼分食的盟友。她对谢屿,可没半点好感。”
沈昭的目光在赵夫人身上停留片刻,捕捉到她与人碰杯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细节。一个被围猎的困兽。
“还有那边,”芳姐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另一个角落。那里气氛明显不同,几个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男人正围着一个身影,强行劝酒,笑声粗嘎。被围在中间的,正是路星野。他今晚穿着件皱巴巴的黑色丝绒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敞开,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濒临爆发的疯狂。他手里被强硬地塞进一杯烈酒,一个秃顶的资方代表正拍着他的肩膀,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几乎要怼到他唇边。“寰亚影业的刘胖子,出了名的爱灌人酒,尤其爱看这些搞艺术的出洋相。路导那脾气…再灌下去,今晚这慈善夜怕是要变成凶案现场。”芳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最恨这个。”
沈昭收回目光,端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苏打水,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不走眼底的寒意。两个目标,两条线,一个困兽,一个疯子。正好。
“芳姐,”沈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帮我盯着赵夫人感兴趣的拍品。”
芳姐心领神会,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身影悄然融入人群。
沈昭则端着那杯苏打水,如同闲庭信步,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不动声色地朝着路星野和那群资方代表的方向靠近。
“……路导!这部《荒原之歌》可多亏了我们寰亚鼎力支持啊!票房口碑双丰收!来来来,这杯庆功酒,你必须得干了!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刘某人!”秃顶的刘胖子嗓门极大,油腻的脸在灯光下泛着红光,端着满满一杯威士忌,几乎要杵到路星野苍白的脸上。旁边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形成一堵令人窒息的人墙。
路星野眼神阴鸷,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断裂崩坏。他厌恶这种场合,厌恶这些满身铜臭的嘴脸,更厌恶被强迫。酒精的味道混合着对方身上的烟味和汗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
就在刘胖子的酒杯即将碰到路星野嘴唇,路星野眼底的疯狂即将决堤的瞬间——
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出来!
不是去夺路星野的酒杯,而是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握住了刘胖子那只端着威士忌、正往路星野嘴边送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刘胖子一惊,动作一滞。
“刘总,兴致这么高?”一个清冷、平静,却如同冰锥刺破喧嚣的女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沈昭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人群边缘,一手端着那杯苏打水,另一只手,正稳稳地扣着刘胖子的手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被盯着的人瞬间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
“沈…沈顾问?”刘胖子显然认得这位最近风头正劲、手段莫测的“清道夫”,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您…您这是?”
沈昭没有看他,目光转向被围在中间、眼神阴郁如困兽的路星野,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
“路导醉了。”
她的语气是陈述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完全无视路星野此刻除了愤怒和厌恶、根本看不出半分醉意的状态。
“你他妈放……”路星野下意识就要反驳,却被沈昭投来的、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一瞥硬生生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局势的警告。
沈昭握着刘胖子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无法挣脱的稳定感。她甚至没有用力去推拒那杯酒,只是稳稳地“扶”着刘胖子端酒的手,然后——
手腕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韵律般一抖!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效果却立竿见影!
刘胖子只觉得一股巧劲顺着自己手腕传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端着酒杯的手!
“哗啦——!”
满满一杯琥珀色的、昂贵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如同被精准引导的瀑布,不是泼向路星野,也不是泼向沈昭,而是尽数泼在了刘胖子自己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光秃的头顶、惊愕睁大的眼睛、张开的嘴巴、油腻的肥肉一路流下,浸透了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衬衫前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几个起哄的资方代表瞬间石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
刘胖子更是彻底懵了,保持着端酒杯的姿势,任由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这酒是怎么泼到自己脸上的!
一片死寂中,只有威士忌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沈昭这才慢条斯理地松开刘胖子的手腕,仿佛刚才只是帮他扶了一下不稳的杯子。她甚至拿起自己那杯苏打水,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毫无关系。
然后,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满脸酒水、狼狈不堪、又惊又怒的刘胖子,以及旁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跟班,最后,落回到路星野那张写满惊愕、阴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的脸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角落里:
“**他醉了,我送他回去?**”
这句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胖子脸上,也抽碎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围猎氛围。不是询问,是宣告。宣告路星野此刻的归属权,宣告这场强迫闹剧的终结。
路星野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沈昭那张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玉无瑕、也愈发深不可测的脸。她替他挡了酒,泼了人,然后轻描淡写地宣告所有权?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