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最深层的战术室，厚重的防爆门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警报嘶鸣和金属扭曲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泄露的甜腻、未散尽的硝烟，以及一种绷紧到极致的、如同高压线绷断前的死寂。中央的全息战术台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线将围立其旁的三张脸映得如同鬼魅。
叶红菱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像一具刚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残破铠甲。左肩被撕裂的作战服下，暴露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机械接口，而是噩梦般的景象——合金外壳被硬生生撕开一个狰狞的豁口，下面原本属于人类血肉的部分，此刻却被无数疯狂扭动、如同活物根须般的幽蓝色光丝占据！它们深深扎入撕裂的肌肉和神经束中，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次脉动都带动着皮肤下恐怖的蓝光涟漪。暗红的血混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紫色液体，不断从伤口边缘渗出，顺着她紧握的拳头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死神的秒针。她仅存的右手死死扣住那只变异臂爪的肘关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血腥味。汗水混着血污从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在用全部的意志力，与那只试图吞噬她、正发出低频率嗡鸣的恶魔臂爪角力，每一次压制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彻底的崩溃。
李维站在战术台对面，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块，在叶红菱肩上那地狱般的伤口和苏清雪身上来回扫视。他的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手背青筋虬结，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苏清雪带回来的情报——荆棘缠绕沙漏的徽记、那个笼罩在阴影中拥有冰冷电子眼的轮廓、以及07记忆中那座如同神殿般悬浮着银色尖碑的“时之塔”——这些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苏清雪此刻的状态。她站在战术台前，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颧骨处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然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得可怕！那双灰蒙蒙的瞳孔里，不再有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高速运转的冰冷清明。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星河在她眼底深处无声地旋转、碰撞、重组！07的记忆碎片、克隆体姐妹共享的实验室数据、穹顶之城扫描到的能量图谱、铅云堡自身反应堆的波动曲线……所有杂乱无章的信息，正被她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强行整合、解析！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悬在全息投影上方，微微颤抖着，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光丝从指尖渗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投影构建的复杂能量模型和数据洪流中飞速穿梭、标记、连接。
“坐标…锁定。”苏清雪的声音干涩而飘忽，像信号不良的通讯器，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她指尖的微光猛地一凝，点在投影中央那座由无数扭曲光带构成的“时之塔”模型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能量流呈现出诡异涡旋状的节点上。“‘时枢’…核心接口…时空锚定炮…能量中继枢纽…”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灰眸中的数据流奔涌得更加狂暴，“07的血液记忆…权限密钥…烙印在…基因序列…第七螺旋区段…” 随着她的低语，全息投影上，“时之塔”模型内部，几条原本暗淡的、代表能量输送管道的线条骤然亮起刺目的猩红！一条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入侵路径，如同毒蛇般蜿蜒显现，直插塔底那个涡旋节点！
李维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时空锚定炮！这就是未来人“净化”历史的终极武器！能直接将一片时空彻底锚定、抹除的恐怖存在！而苏清雪，竟然在07濒死传递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直通其心脏的钥匙！这情报价值连城，却也意味着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最核心、最恐怖的防御力量！
“摧毁这里，”苏清雪指尖的微光点在那个猩红的涡旋节点上，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波动，“锚定炮…能量反冲…足以…湮灭…整个时之塔…基础结构。” 最优解。又是那该死的、冰冷的“最优解”！李维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苏清雪苍白的脸。他看到她灰眸深处那奔涌的数据流背后，竭力压制的、属于“苏清雪”的恐惧和疲惫。她在把自己当成一件一次性的、精准的投送工具！为了那个“最优解”，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投向毁灭的核心！
“不行！”李维的声音嘶哑，带着铁锈般的味道，一拳砸在战术台上，震得投影光幕一阵晃动，“那是时空武器的心脏！能量反冲第一个撕碎的就是你！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他的吼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愤怒和后怕。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她再次走向那种自我毁灭的“最优解”！
“有…区别。”苏清雪的目光终于从投影上移开，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李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她灰眸中那狂暴的数据流似乎凝滞了一瞬，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荡开，如同冰封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07…用命…换来的…坐标…钥匙…不能…浪费。” 她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拂过太阳穴的位置，那里皮肤下的幽蓝光路微弱地呼应着。“而且…‘时枢’…锚定程序…源头…它不死…我…我们…永远…不安全。”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李维心上。她不仅是为了堡垒，更是为了斩断那根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可能将她拖入深渊的绞索！
“咳咳…嗬…” 角落里，叶红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猛地前倾，哇地吐出一口带着诡异荧光的暗紫色淤血！她那只变异臂爪上的幽蓝光芒瞬间暴涨，如同失控的野兽般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指尖跳跃起危险的幽蓝电弧，眼看就要再次陷入狂暴！
“红菱！”李维和苏清雪同时惊呼。
“别…管我！”叶红菱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剧痛和一种近乎狰狞的凶狠。她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变异臂爪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滋啦！墙壁瞬间被灼烧出焦黑的痕迹！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维和苏清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吵…吵个屁！路线…有了…钥匙…也有了！怎么打…是…老子…说了算吗？！” 她猛地又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却燃烧着困兽般的疯狂，“这鬼东西…”她用力晃了晃那只被按在墙上、依旧在嗡鸣震颤的变异臂爪，“…不是…想…吃我吗？…好啊…老子…带它…去吃…大的！” 她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和狂气的笑容，“时之塔…是吧？…够不够…劲？！”
李维看着叶红菱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又看向苏清雪灰眸中竭力维持的冰冷清明下那深藏的决绝。一股混杂着悲壮、愤怒和孤注一掷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她们，一个正被异种能量吞噬，一个在记忆碎片和自我毁灭的边缘挣扎，却都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路，为了堡垒，也为了斩断各自的梦魇。他还能说什么？他还能退缩吗？
“好！”李维的声音如同出鞘的战刀，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全息投影那条猩红的入侵路径上，手指如同铁钳般在复杂的能量模型上飞快地标记、勾勒！“斩首行动！目标：时之塔核心！摧毁锚定炮能量中继枢纽！”
他的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指令都清晰、冷酷，带着铁腕般的决断：
“苏清雪！任务核心！”他指向投影上那个猩红的涡旋节点，“你是指引！是钥匙！利用你的时空锚点感知，避开所有主扫描网和能量陷阱！定位核心节点！压制锚定程序对节点的远程控制！这是你的战场！只许成功！”
“叶红菱！”他的目光转向墙壁边那个浑身浴血、与恶魔臂爪角力的身影，“你是矛！是盾！是混乱的源头！利用你体内那该死的共生体能量！最大程度干扰、压制沿途的赛博兽群和低级守卫！你的目标——为苏清雪撕开一条直达核心的血路！用你所有的力量，把那扇‘门’给我轰开！”
“我！”李维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自己胸口，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是你们的后援！是战术指挥！负责清除电子陷阱、瘫痪次级防御系统、确保撤退路线！同时…”他的目光扫过叶红菱那只不断渗出荧光紫血的变异臂爪，又扫过苏清雪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你们俩！别让任何一个混蛋死在老子前面！”
他猛地一拳砸在战术台边缘的通讯按钮上，嘶哑的声音通过内部广播，瞬间传遍铅云堡每一个角落：
“所有战斗人员注意！最高级别战备！这不是防御战！是反击！目标——穹顶之城核心！时之塔！”
“扳手！堡垒所有火力，给我对准敌人集结锋线，往死里打！吸引所有注意力！为潜入小组争取时间！”
“老疤！带你的敢死队，把堡垒所有能炸的废弃通道口全给我炸了！制造混乱！越大越好！”
“小玲！准备最高浓度的神经抑制剂和能量阻断剂！剂量按致死量准备！我们回来用！”
“铅云堡！”李维的声音拔高到极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足以点燃灵魂的疯狂战意，“钉死在这里！给老子变成一颗烧红的钉子！让那些铁皮罐头流尽最后一滴机油！为了铁腕！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我们的火种！”
广播结束，战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全息投影上代表总攻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在冷酷跳动：01:47:22。能量模型上那条猩红的入侵路径，如同通往地狱的单程票，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苏清雪灰眸中的冰冷数据流缓缓平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神稳固了一丝。她看向李维，又看向依旧在与变异臂爪角力、却对她咧出一个染血笑容的叶红菱。
“明白。”苏清雪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她不再是最优解的执行机器，她是钥匙，是团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嗬…够劲…”叶红菱喘着粗气，用那只染血的、变异的手爪，朝着那条猩红的路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维的目光扫过她们，最后落在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上。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发出爆响。
“行动代号——”他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深渊。
“——破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