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那粗壮的指头抖得跟抽了筋似的，死死指着扳手怀里那台重新焕发微弱生命迹象的破平板。那张饱经风霜、满是横肉的脸上，震惊、狂喜、还有一丝见了鬼似的茫然，几种情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糊成一团。
“老乔！老乔你快瞅瞅！”铁砧的声音都劈了叉，一把将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老头拽到前面，“这狗屎玩意儿！它…它真亮了？！”他猛地扭头，那双铜铃大眼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上下打量着靠坐在油桶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苏清雪，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机关暗道。
老乔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凑近了看那三色交替闪烁的指示灯，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平板冰凉的外壳，嘴里啧啧有声，满是油污的手指头都在哆嗦：“奇了…真他娘的奇了！这破板子…在‘铅皮狗’（拾荒者对未来人的蔑称）的电磁风暴里泡了三年，核心早该烧成灰了…这…这…”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清雪的眼神，跟看博物馆里刚挖出来的外星古董没啥两样。
扳手抱着他的宝贝疙瘩，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铁砧和老乔哇啦哇啦一通比划，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指向苏清雪，竖起两个油腻腻的大拇指，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这个姐姐！是她点亮的！
铁砧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像是要把整个铅云堡的空气都抽干。他再看向李维三人时，眼神里的戒备和烦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强烈好奇的复杂光芒。他用力抹了把脸，把震惊和油污一起抹掉，粗声粗气地对着苏清雪，指指那平板，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笨拙地做了个“说话”的手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大概算是“和善”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更像便秘。
苏清雪靠在李维身上，刚才强行激活翻译器核心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脑中的时间线依旧纠缠如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锚点的钝痛。她虚弱地朝铁砧点点头，表示明白。
铁砧立刻像打了鸡血，对着扳手吼了一句什么。扳手连忙点头，抱着平板一阵捣鼓。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半截脏兮兮的数据线，一头插在平板侧面那个布满划痕的接口上，另一头则小心翼翼地接在角落里一个同样破旧、外壳锈迹斑斑的方形小盒子上。小盒子顶部有一圈细小的孔洞，像是个简陋的扬声器。
扳手紧张地搓了搓手，看看苏清雪，又看看铁砧，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方形小盒子，用一种清晰而缓慢的语调，说了一个简短的音节。
“滋啦…嗡…”
小盒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几秒后，一个同样缓慢、带着明显电子合成感的、干巴巴的声音，艰难地从扬声器孔里挤了出来：
“[拾荒者语：水]”
虽然音调古怪，但那个音节本身，李维和叶红菱都听懂了！意思就是“水”！
“成了！”李维差点跳起来，激动地一拍大腿！叶红菱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铁砧和老乔更是激动得差点抱在一起！铁砧那张凶脸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露出两排黄板牙，用力拍着老乔干瘦的肩膀，拍得老头一阵咳嗽。
扳手兴奋得小脸通红，立刻又对着小盒子说了几个词：[拾荒者语：食物]、[拾荒者语：危险]、[拾荒者语：朋友]。
小盒子忠实地、缓慢地、带着杂音地翻译出来：“食物”、“危险”、“朋友”。
虽然功能简陋得可怜，发音也极其难听，但这块被所有人视为废铁的破板子，此刻在李维三人眼中，比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还要珍贵！它意味着沟通！意味着在这片绝境中，他们不再是彻头彻尾的聋子和哑巴！
“朋友！朋友！”铁砧指着李维三人，又拍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对着小盒子大声重复了几遍，脸上那“便秘式”的笑容显得格外真诚。他看向李维的眼神，再也没了之前的戒备和嫌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宝藏”的灼热光芒。
“李…维？”铁砧试探着叫出李维的名字，发音有点生硬，但意思对了。他又看向叶红菱，“红…菱？”最后是苏清雪，“清…雪？”
三人连忙点头确认。
铁砧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李维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李维一个趔趄），对着老乔和扳手大声道：“快！去把咱们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咱们的新朋友！他们救了扳手的命，还救活了这宝贝疙瘩！是咱们铅云堡的贵客！”
很快，所谓的“压箱底的好东西”被端了上来。几个瘪瘪的、标签早已脱落的罐头，里面是粘稠的、灰绿色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豆腥和铁锈的味道。还有几块硬邦邦的、颜色焦黑的块状物，据扳手比划加翻译器磕磕巴巴的解释，是用某种变异苔藓和辐射蟑螂粉压制的“高能饼干”。
李维看着这些“珍馐美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叶红菱更是眉头紧锁，直接撇开了头。只有苏清雪，大概是精力消耗太大，在李维的鼓励下，勉强用小勺挖了一点点糊糊送进嘴里，立刻被那怪味刺激得咳嗽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铁砧看着他们的反应，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嘿…不好吃是吧？没办法，就这条件。‘铅皮狗’的封锁越来越紧，外面能吃的草根树皮都快被啃光了。咱们堡垒里的能量块…”他指了指头顶几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也快见底了。这点存货，还是省着点抠出来的。”
“能量块？”李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环顾四周，昏暗的光线下，整个铅云堡就像一个巨大的、濒临死亡的金属巨兽，喘息微弱。那些稀疏的灯光，是它仅存的生命迹象。他看向铁砧，指了指头顶的灯，又做了个“没有”的手势，最后双手一摊，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
铁砧立刻明白了，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对着翻译器小盒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小盒子嗡嗡作响，艰难地翻译：“能量…核心…快…用完。光…会灭。机器…会停。水…也会…停。我们…等死。”
翻译器的声音干涩冰冷，却道出了铅云堡正面临的灭顶之灾。
堡垒里的气氛瞬间压抑下来。连刚才还兴奋的扳手也低下了头。老乔重重叹了口气。铁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深重的忧虑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没有…别的办法？”李维追问，他指了指外面那巨大的垃圾山，“那么多…废铁…不能…用？”他记得那垃圾山里有很多废弃的电池、电容，甚至一些看起来像是能量核心的残骸。
铁砧摇摇头，指了指翻译器小盒子：“废铁…死物。‘铅皮狗’…技术。我们…不会…弄。”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以前…有懂…的人…死了。”
死局！李维的心沉了下去。刚解决沟通问题，更大的生存危机就摆在眼前。没有能源，这堡垒撑不了多久！他看着角落里那几盏苟延残喘的灯，又看看身边疲惫不堪、脸色苍白的苏清雪，还有强忍着烦躁和辐射痛苦的叶红菱。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李维的脑海！
内力！
武侠世界的核心力量！一种驱动人体爆发惊人潜能的神秘能量！在这个科技崩坏、能源枯竭的未来废土，它会不会…成为一种替代能源？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让李维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下意识地看向叶红菱——这里内力最深厚、也最有可能被他“忽悠”来当“人肉发电机”的，就是这位姑奶奶了。
叶红菱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维那突然变得极其古怪、带着点狂热和试探的目光。她眉头一挑，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微微抬起，关节处发出轻微的液压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你小子在想什么鬼主意？
李维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他指了指叶红菱，又指了指角落里一盏接触不良、光线微弱、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应急灯，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害、最真诚的笑容。
“红菱…姐…”李维的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他小心翼翼地比划着，“你看…那个灯…要灭了。我们…试试…你的…那个…‘气’？”他模仿着武侠片里高手运功的样子，笨拙地做了个双手下压、气沉丹田的动作，“就…一点点…导过去…给它…充…充个电？”
空气瞬间凝固了。
铁砧、老乔、扳手，全都张大了嘴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李维。给灯…充电？用…用“气”？这新朋友脑子是不是被赛博武者打坏了？
叶红菱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一脸讨好笑容的李维。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五指缓缓张开，又慢慢收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李维，”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你再说一遍？你想让我…干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