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的兴起,如同投入宝象国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
自白骨夫人于主观立下观想碑,广传锻骨决与咒力种子,门下弟子便如星火般散入四方。
他们身着素净道袍,行善济世。
跛脚老农枯骨生新腿,孩童先天畸骨得以续接,更有弟子深入荒山,铲除食人妖兽,护卫一方平安。
百姓感恩戴德,“白骨娘娘”的名号口口相传,家家户户立起长生牌位,缕缕精纯的香火愿力跨越山川,源源不断地汇聚于白骨观主峰。
这香火愿力,正是白骨夫人咒力修为的基石。
她端坐于白骨蒲团之上,感受着体内那至阳至刚、洗涤本源的咒力日益澎湃精纯,原本森然的白骨之躯,竟隐隐透出温润玉光,仿佛有了血肉的生机。
力量的增长带来的是更深的渴望——更多的香火,意味着更强的咒力,更稳固的本源,乃至窥见更高境界的可能!
“传令下去,”白骨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观内,“凡宝象国大城重镇,皆可设立分观。
尔等当以妙香坛城为范,行善积德,广传道法,聚拢香火!”
命令一下,观内弟子更是群情激昂。
他们亲身感受过咒力的神异——修炼锻骨决事半功倍,施展生骨咒、蚀骨咒威力倍增,甚至连日常吐纳,都因咒力流转而格外顺畅。
香火带来的不仅是观主的强大,更是他们自身实力的切实提升!
一时间,白骨观弟子们热情高涨,救治伤患、清理妖邪、打理观务,无不尽心竭力。
效果是显着的。
白骨观所辖的城池,百姓安居乐业,妖魔匿迹,病痛远离。
原本观望的其他城池坐不住了,城主、乡绅乃至普通百姓的代表,纷纷跋山涉水,涌向白骨观主峰,言辞恳切,祈求设立分观,将这份“白骨娘娘”的福泽引入自家地界。
白骨观的旗帜,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插遍了宝象国大半疆域。
然而,这烈火烹油般的盛景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宝象国西南,金身寺。
昔日香客如织、钟磬长鸣的盛况不再。
大雄宝殿前偌大的青铜香炉中,香灰冷清,只有稀稀拉拉几柱细香燃着。
方丈金光禅师看着账册上锐减的香油供奉,本就枯槁的面容更添几分阴沉。
白骨观那“生骨续肢”的神迹,比佛门的“来世福报”更具吸引力,信徒流失之快,触目惊心。
千里之外,丹鼎宗。
炼丹房依旧炉火熊熊,但库房里,治疗跌打损伤、续骨生肌的各类丹药堆积如山,瓶身上甚至落了一层薄灰。
负责外务的长老脸色铁青地向宗主汇报:“……跌损已逾六成!再这样下去,宗门生计堪忧!那白骨妖妇的‘生骨咒’,断了我等根基啊!”
利益受损的同病相怜,迅速将这两股势力拧在了一起。
恐惧与贪婪交织,阴谋的毒藤在黑暗中滋生蔓延。
“不能再坐以待毙!”丹鼎宗宗主一掌拍碎了案几,“污其名,毁其基!她不是能‘生骨’吗?那就让百姓怕她的骨头!”
很快,一则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宝象国非白骨观控制的区域散播开来:
“听说了吗?白骨观那生骨咒再生出来的肢体,里面藏着蚀骨妖虫!
现在看着好好的,三年之后,虫子发作,人就会变成一具只听白骨夫人号令的白骨傀儡!
邪法!那是邪法啊!”
流言绘声绘色,加上丹鼎宗暗中推波助澜,引得人心惶惶。
金身寺紧随其后。
金光方丈选了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召集信众,在寺前广场当众“祈天”。
他手持金钵,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仰天悲呼:“我佛慈悲!奈何妖氛蔽日,邪法惑众,竟引天罚降世!看,佛亦垂血泪!”
随着他话音,天空中飘落的雨丝,竟诡异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佛泪血雨”的异象,被刻意渲染成白骨观倒行逆施引发的天怒。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许多尚未接触白骨观的百姓。
流言与伪象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罩向了急速扩张、根基未稳的白骨观。
而这张网收拢的第一个目标,正是最早建立、香火也最鼎盛的——妙香坛城分观。
这一日,风和日丽,妙香坛城分观内,弟子们正像往常一样,有的在为信徒讲解锻骨决,有的在准备下山义诊的药材,一派祥和。
馆主厉云正在静室打坐,体悟咒力流转。
突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整个分观剧烈摇晃,瓦砾簌簌落下!
护观大阵的光幕瞬间被激发,显现出来,但光幕上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遭到了蓄谋已久的猛烈偷袭!
厉云猛地睁眼,瞳孔骤缩。
透过震动的窗棂,他看到了——金身寺罗汉浑身金光刺目,挥舞着沉重的降魔杵,率领数十名武僧,正疯狂轰击着大阵!
丹鼎宗长老手托碧玉葫芦,喷吐着蕴含剧毒蛊虫的绿烟,不断腐蚀着阵法灵光!
更外围,是其他依附两派、面目狰狞的修士,法宝灵光乱闪,喊杀声震天!
“敌袭!结阵!”厉云冲出静室,嘶声厉吼,声音因惊怒而变调。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冲突,这是蓄谋已久的、要彻底抹除他们妙香坛分观的灭顶之灾!
弟子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脸上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与决绝。
他们迅速聚拢到厉云身后,残存的咒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混合着对观主的信仰与同门的情谊,在破碎的大阵光幕内,又强行撑起一道薄而坚韧的骨白色光墙。
光墙上,隐约可见无数曾受他们恩惠的信徒面孔虚影在祈祷。
“冥顽不灵的邪魔外道!”阵外,金身寺罗汉须发戟张,声如雷霆,“破开此阵,鸡犬不留!”降魔杵带着万钧之力,再次狠狠砸在光幕最脆弱处。
喀嚓!光幕应声破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丹鼎宗长老阴恻恻一笑,枯指一点碧玉葫芦:“去!”浓稠如墨、蕴含无数细密蛊虫的毒烟,如同有生命的毒蛇,顺着豁口疯狂涌入,直扑骨白光墙。
刺耳的啃噬声令人头皮发麻,光墙肉眼可见地黯淡、稀薄。
厉云目眦欲裂,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年轻却写满死志的脸孔。
有入门不久、眼神还带着稚气的小师弟,有跟随他多年、视如手足的老兄弟。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蔓延,但随即被一种更炽热的火焰取代——那是玉石俱焚的疯狂!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阵外那几名志得意满的天仙仇寇,嘴角咧开一个惨烈到极致的笑容。
“身可碎,骨不朽!白骨一脉,宁折不弯!”厉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疯狂摩擦,刺穿了所有的喧嚣,“师弟师妹,随我——杀!!!”
话音未落,一股令天地变色的恐怖波动,骤然从他瘦削的躯体内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