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五十四年三月的夜风。
带着初春特有的料峭寒意。
卷过暗部训练场外围那片荒芜的乱石岗。
月光吝啬地洒下惨白的光。
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
如同蛰伏的巨兽。
宇智波鼬无声地伫立在一块最高巨石的阴影深处。
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穿着崭新的暗部分队长制服。
深蓝色的立领遮住了下颌。
护额下的面容比两年前更加沉静。
也更加……冰冷。
那双继承自宇智波血脉的深邃黑眸。
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清晰地映照着远处“祭火堂”顶层那扇灯火通明的巨大落地窗。
窗内。
宇智波祭的身影正伏案工作。
姿态专注而从容。
米白色的和服在灯光下显得温润如玉。
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苦无柄。
三代目火影低沉而充满压力的命令犹在耳边:“鼬,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是唯一能看清他真正意图的人。‘祭火堂’……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我要你,看清他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突然。
训练场通往“祭火堂”的小径上。
一个熟悉而纤细的身影闯入了鼬的视野。
宇智波泉。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祭火堂”学生制服。
外面罩着件薄薄的米色开衫。
乌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她的步伐似乎有些过于刻意的平稳。
少了往日的轻盈。
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
月光照在她清丽的侧脸上。
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眼眸。
此刻虽然依旧明亮。
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微光。
她的双手小心地捧着一个用素色手帕包裹的方形物体。
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泉的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泉似乎并未察觉到暗处那双凝视的眼睛。
她径直走到训练场边缘。
离鼬藏身的巨石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视着空旷的训练场。
像是在寻找什么。
“泉?”鼬的声音低沉,如同夜风滑过石隙,在泉身后不远处响起。
他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动作无声无息。
泉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颤了一下。
随即猛地转过身。
看到是鼬。
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异常明媚、甚至带着点惊喜的笑容。
只是那笑意深处。
似乎有某种被压抑的、不自然的僵硬。
“鼬君!”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雀跃,快步迎了上来。“太好了,你在这里!我正想找你呢!”
她走到鼬的面前。
双手珍而重之地捧起那个用手帕包裹的方形物件。
她微微仰起头。
看着鼬那双沉静的黑眸。
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红晕。
声音轻柔:“鼬君,恭喜你升任分队长!这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素色的外层手帕。
露出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另一块丝帕。
那丝帕质地柔滑。
是上好的丝绸。
底色是深邃的夜空蓝。
而在丝帕的一角。
用最细密的银线。
精心绣着一枚小巧却栩栩如生的宇智波火焰团扇家纹!
每一缕火焰的线条都仿佛在流动。
在月光下闪烁着内敛而尊贵的银辉。
“这是我……亲手绣的。”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鼬的脸。
仿佛要抓住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希望……希望鼬君在执行任务时,能记得……族人的牵挂。”
她的指尖。
在递出丝帕的瞬间。
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拂过丝帕边缘的刺绣纹路深处。
鼬的目光落在丝帕上那枚精致的族徽上。
又缓缓抬起。
对上泉那双看似清澈却深处藏着异样执拗光芒的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
伸出手。
接过了丝帕。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丝绸。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淡淡清雅花香的气息钻入鼻腔。
“谢谢。”鼬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只是将丝帕仔细地折好。
放入了制服内侧的口袋。
丝帕紧贴着他胸口的皮肤。
那冰凉滑腻的触感。
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泉身上气息的淡雅花香。
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泉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
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使命。
“不客气!鼬君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
脚步轻快地转身。
像一只被释放的蝴蝶。
很快消失在通往“祭火堂”的小径尽头。
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香风。
鼬站在原地。
目送泉的身影消失。
训练场恢复了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石缝的呜咽。
他下意识地抬手。
隔着制服布料轻轻按了按胸口口袋的位置。
那枚丝帕静静地躺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鼬重新隐入阴影。
目光再次投向“祭火堂”那扇明亮的窗。
窗内的身影依旧伏案。
仿佛从未离开。
然而。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监视之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针扎入骨髓的麻痹感。
毫无征兆地从他胸口接触丝帕的位置悄然蔓延开来!
那感觉起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如同错觉。
但仅仅过了数息。
麻痹感骤然加剧!
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蚂蚁顺着血管急速爬行!
瞬间窜向四肢百骸!
“唔!”鼬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重锤狠狠砸中他的后脑!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
训练场的乱石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耳中充斥着尖锐的、毫无意义的嗡鸣!
更可怕的是。
他引以为傲的查克拉控制力正在飞速流失!
体内的查克拉如同脱缰的野马。
在经脉中狂暴乱窜!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神经毒素!
鼬瞬间明白了那丝帕上异样气息的来源!
那根本不是花香!
而是混合在绣线染料中、被泉的指尖拂过激活的、无色无味的剧毒!
目标明确。
作用迅猛!
是专门针对他、针对宇智波查克拉特性的神经毒素!
他试图调动写轮眼的力量压制毒素。
但剧烈的眩晕和查克拉的暴走让他眼前一片血红。
视线模糊!
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巨石上!
冰冷的岩石触感也无法驱散体内那灼烧神经的冰寒剧毒!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
顺着额角滑落。
滴在冰冷的石面上。
就在他眼前发黑。
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麻痹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鼬君?你怎么了?”一个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惊诧的声音。
如同穿透迷雾的光。
在不远处响起。
宇智波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径的另一端。
他依旧穿着那身米白色的和服。
在惨淡的月光下仿佛自带柔光。
他快步走来。
脸上带着真实的关切和不解。
眉头紧锁。
“毒……”鼬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嘶哑的声音。
身体因剧毒和强行压制而剧烈颤抖。
他死死盯着祭。
那双因毒素和痛苦而布满血丝的黑眸深处。
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写轮眼在濒临失控的边缘本能开启!
虽然视线依旧模糊扭曲。
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祭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祭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鼬痛苦扭曲的脸。
以及他下意识捂住的胸口位置。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
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步上前。
右手五指如电。
瞬间点在鼬胸口几处大穴!
指尖凝聚的查克拉并非温润的医疗忍术能量。
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刺骨的穿透力!
那力量精准地刺入鼬狂暴乱窜的查克拉流中。
如同最精密的锁链。
强行将暴走的查克拉勒住、束缚!
同时。
祭左手探入袖中。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当他手掌抽出时。
指间已然夹着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针!
那冰针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凝结而成。
内部流动着玄奥的符文。
他手腕一抖。
三枚冰针精准地刺入鼬的颈侧和手腕脉门!
“嗤——!”
冰针入体的瞬间。
一股霸道无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能量瞬间注入!
这股冰寒没有带来额外的痛苦。
反而如同灭火的冰水。
强行镇压了那灼烧神经的毒素活性!
与祭右手指尖那束缚查克拉的冰冷力量内外呼应!
鼬体内狂暴的查克拉如同被冰封的怒龙。
瞬间停滞!
那撕裂经脉的剧痛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
但致命的危机感已然解除!
他大口喘息着。
冷汗淋漓。
倚靠着冰冷的巨石勉强站立。
祭缓缓收回手。
指尖残留的冰寒气息迅速消散。
他注视着鼬因剧毒折磨而略显苍白的脸。
眼神深邃。
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和沉重的告诫。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如同警世的钟鸣。
敲打在鼬刚刚经历生死边缘的心头:
“暗部的刀锋指向自己的族人时……”祭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鼬,看向更深沉的黑暗,“最先被割伤的……永远是握刀的那只手。”
他微微叹息。
那叹息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无奈与警示。
“怀疑是理智的光,可惜……它总习惯性地照向错误的深渊,却忽略了脚下真正的陷阱。”
就在祭收回手、袖袍自然垂落的瞬间——
鼬那双因毒素刺激而本能开启、尚未完全关闭的写轮眼。
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微小的、一闪即逝的细节!
一点冰冷的金属反光。
从祭宽大的米白色和服袖口内侧悄然滑落。
“叮”的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掉落在两人脚边混杂着碎石和枯草的地面上!
那是一枚苦无的刃尖!
刃尖的造型极其独特。
刃部靠近护手的位置。
清晰地蚀刻着几道熟悉的、如同扭曲闪电般的雷纹标记!
云隐村的标记!
与“祭火堂”奠基礼后惨死的藤田、森下商人现场附近遗留的苦无标记!
与“烬炎小队”袭击火影仓库后现场故意遗留的苦无标记!
一模一样!
这枚苦无刃尖如同烧红的烙铁。
瞬间烙印在鼬写轮眼的视野深处!
剧毒初解的虚弱感。
祭那番语重心长的告诫。
以及这枚突兀出现的云隐苦无刃尖……
所有的线索在他天才般的大脑中疯狂串联、碰撞!
是谁下的毒?泉?她如何能配置如此精准针对宇智波的神经毒素?她为何要这么做?
祭为何“恰好”出现?他的解毒手法为何如此诡异而高效?那冰针……
这枚云隐苦无刃尖……为何会从祭的袖中掉落?是意外?还是……暗示?
三代目的命令……监视……指向族人的刀……
一个可怕的、环环相扣的漩涡在鼬的心中成型!
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木叶高层内部。
有人不仅要对宇智波动手。
甚至不惜利用像泉这样无辜的族人作为棋子!
而祭……
他似乎洞悉一切。
却又在漩涡中艰难地维系着某种平衡?
祭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袖中掉落了什么。
他深深看了鼬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
包含着关切、警示。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
米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幽灵。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祭火堂”的夜色中。
留下鼬独自倚靠着冰冷的巨石。
在夜风中凌乱。
月光惨白。
冰冷地洒在乱石岗上。
鼬背靠着粗糙的岩石。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
但体内的虚弱感和神经末梢残留的冰冷麻痹感。
依旧如同跗骨之蛆。
那枚深深烙印在他写轮眼视野中的云隐苦无刃尖。
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
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
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他没有立刻去捡那枚苦无。
只是死死地盯着它。
祭最后那句话语。
“怀疑是理智的光,可惜总照向错误的深渊”。
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理智的光?深渊?
泉那看似真挚却深处僵硬的眼神。
祭那精准到诡异的解毒手法。
还有这枚从高层鹰犬袖中掉落的、沾染着无数宇智波鲜血的云隐信物……
哪一个是光?
哪一个是深渊?
“鼬?”一个温和而带着担忧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宇智波止水如同瞬身般出现在鼬的身侧。
标志性的卷发在夜风中微动。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鼬苍白的脸色和残留的虚弱气息。
以及地上那枚刺眼的苦无刃尖。
“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他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
鼬缓缓转过头。
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兄长和朋友。
那双刚刚经历过剧毒洗礼的写轮眼。
此刻褪去了痛苦。
只剩下一种被冰封的、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止水的问题。
只是用沙哑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低沉地说道:
“止水……我嗅到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云隐苦无上,声音如同从冰窖深处传来,“……阴谋的味道。”
鼬缓缓抬起手。
指向地上那枚冰冷的金属碎片。
指尖微微颤抖。
并非因为虚弱。
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愤怒在凝聚。
“……浓烈得……像腐叶下疯狂滋生的……毒菇。”
止水顺着鼬的手指看去。
当看清那苦无刃尖上清晰的雷纹标记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同样身处暗部、知晓诸多隐秘的精英。
他瞬间明白了这枚苦无所代表的分量!
这绝非简单的战场遗落物!
他蹲下身。
用一块布小心地拈起那枚刃尖。
仔细端详。
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标记……与仓库袭击、还有……”止水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惊骇已经说明一切。他猛地抬头看向鼬,“你中的毒……是它?”
“不完全是。”鼬的声音冰冷。
将刚才泉送来毒手帕。
自己中毒濒死。
祭“巧合”出现并诡异解毒。
以及这枚苦无从祭袖中滑落的经过。
用最简洁、最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言叙述了一遍。
“祭……”止水咀嚼着这个名字。
眉头紧锁。
“他救了你的命……却又留下了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苦无刃尖。
眼中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他到底想做什么?警告?还是……嫁祸?”
“我不知道。”鼬缓缓闭上眼。
复又睁开。
写轮眼中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冰冷而锐利。
“我只知道,这枚苦无,泉的毒,祭的解药……还有他最后的话,都像是一张网。”
他看向灯火通明的“祭火堂”方向。
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一张把宇智波……把我们都网罗其中的网。高层……团藏……他们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监视。”
止水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握紧了手中的苦无刃尖。
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他看向鼬。
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被至亲背叛、被信任之人下毒后强行压制的巨大痛苦。
以及更深处那份对木叶高层彻底冰冷的审视和怀疑。
“我们需要更谨慎,鼬。”止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成为点燃炸药桶的火星。泉那边……”
提到泉。
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泉递出手帕时那明媚却僵硬的笑容。
以及祭最后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泉……
她已经彻底被卷入其中。
成为了祭手中……一颗被完全掌控的棋子了吗?
同一时刻。
“祭火堂”顶层,校长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
宇智波祭负手而立。
俯瞰着下方笼罩在夜色中的木叶。
月光透过玻璃。
落在他温润如玉的侧脸上。
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身后。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宇智波泉安静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送出手帕后的雀跃。
也没有丝毫对鼬中毒的担忧。
只有一种近乎空灵的平静。
她走到祭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微微垂首。
姿态恭谨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祭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地开口。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东西……送到了?”
“是的,祭大人。”泉的声音轻柔而顺从,带着一种奇异的、毫无波澜的温顺,“鼬君……他收下了。”
祭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泉低垂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月光下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他伸出手。
带着一种掌控者特有的、近乎宠溺的温柔。
轻轻拂过泉柔顺的发顶。
指尖滑过她光洁的额头。
“很好。”祭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满意的弧度。
那笑容温和。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
“你做得很好,泉。”
泉的身体在祭的触碰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近乎颤栗的……满足。
她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祭。
瞳孔深处。
那两枚猩红的勾玉缓缓旋转。
闪烁着妖异而绝对依赖的光芒。
那光芒中。
映照的不再是鼬的身影。
也不再是失去父亲的悲痛。
只剩下眼前这个如同神明般将她从绝望深渊中拉起、赋予她力量(即使是扭曲的力量)的男人——
宇智波祭。
一种超越了感激、依赖的病态崇拜。
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
将她与祭牢牢地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