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冰冷。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无光深海的石子,在虚无中无限下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无”。
咚…
一声沉闷的叩击,如同遥远地底传来的心跳,穿透厚重的虚无。
咚…
第二声。更近。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质感。
咚!
第三声如同惊雷,直接在囡囡残存的意识核心炸响!伴随着这声叩击,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深海淤泥的腐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灌入她混沌的感官!
“呃…” 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感官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触觉——无处不在的、坚硬冰冷的青铜!她的后背、四肢、甚至脸颊,都紧贴着粗糙、布满厚重铜锈和某种粘腻沉淀物的表面。身下的“地面”并非平坦,而是带着一种巨大弧度的凹陷,如同… 棺底!
紧接着是嗅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铜绿的金属锈味;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铁腥;还有那股萦绕不散的、深海淤泥特有的、混合着厌氧菌腐败的甜腥恶臭。在这令人窒息的味道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血腥味?新鲜而粘稠。
最后是听觉——绝对的寂静中,唯有自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声。还有…水声?不,是粘稠液体极其缓慢地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间隔长到令人心慌。
囡囡试图睁开眼。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的铁门。每一次尝试,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那五个早已麻木的伤口,传来阵阵迟滞的闷痛。
光!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银蓝光芒,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光源并非外界,而是来自她的左眼!
不,准确地说,是来自她紧贴在左眼眼眶上的那块星坠碎片!最大的那块深蓝色残片,如同最后的火种,嵌在她左眼的血肉之中,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净化之光。光芒照亮了方寸之地,也让她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右眼皮(左眼被碎片覆盖,无法睁开)。
暗金齿轮右眼艰难转动,借着左眼星坠碎片透出的微光,扫视四周。
视野所及,是无限延伸的、布满墨绿色厚重铜锈和黑色污垢的青铜壁垒。壁垒并非垂直,而是带着巨大弧度的穹顶状,向上方收拢、合拢。空气粘稠、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腥锈和腐败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铁屑。空间极其狭窄,她几乎是蜷缩着躺在这冰冷的青铜弧顶之下。
这里…是那具青铜巨棺的内部!
她正躺在初代守墓者的沉眠之棺里!
星坠碎片的光芒艰难地向上延伸,照亮了棺盖内壁。
内壁上,并非光滑的青铜。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繁复的暗金符文!这些符文比她见过的任何枷锁纹路都要沉重、艰深,流淌着微弱的暗金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液。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光芒照耀下,极其缓慢地搏动着,仿佛某种沉睡巨兽的脉搏。
而在她正上方,棺盖与棺身严丝合缝的接缝处,一道细微的缝隙清晰可见。缝隙边缘,残留着几道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活物般微微鼓动的新鲜血丝!正是叩击声和血腥味的来源!那血丝仿佛拥有生命,正极其缓慢地试图沿着缝隙向棺内渗透!
“初…代…” 一个干涩的念头在囡囡脑中浮现。
她试图移动身体,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
剧痛!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扭动!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更让她心惊的是——
她的右臂,连同半边肩膀和胸口,感觉异常沉重、冰冷、僵硬!
她艰难地转动右眼,借着星坠微光看向自己的右半边身体。
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右臂,那曾经浮现暗金枷锁纹路的手臂,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墨绿色铜锈!铜锈深深嵌入皮肤,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甚至顺着伤口蔓延进胸口的血洞!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青灰色!最恐怖的是,她的右手——五指僵硬如同青铜铸造,指尖覆盖着尖锐的铜绿结晶,仿佛已经和这青铜棺椁同化了数千年!
而她的左半边身体,虽然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保持着血肉的柔软和温度。左手的指尖,还能感受到星坠碎片那温润的触感。
一半血肉,一半青铜! 她正在被这具古老的棺椁同化?被初代的力量侵蚀?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此时——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巨响,猛地穿透厚重的青铜棺壁,在狭窄的棺内空间炸开!
不是爆炸声,而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巨物撞击声!整个青铜巨棺如同被投入风暴的小船,剧烈地震荡、翻滚起来!
“呃啊!” 囡囡被狠狠抛起,撞在冰冷的青铜内壁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棺内残留的粘稠黑色沉淀物(像是干涸的血与泥的混合物)被震得簌簌落下,如同黑色的雪。
星坠碎片的光芒在剧烈的震荡中疯狂摇曳,照亮了棺壁上那些搏动的暗金符文,它们的光芒似乎也随之急促闪烁起来。
震荡稍歇。棺内死寂。
囡囡蜷缩在冰冷的棺底,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右半边身体的铜锈在撞击中剥落了一些,露出下方暗红溃烂的皮肉,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刺。
发生了什么?
她右眼的齿轮艰难转动,试图感知外界。但厚重的青铜棺壁如同绝对屏障,隔绝了一切。只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窥视感,再次清晰起来——是格林!它进化后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雷达波,穿透了归墟黑潮,正在扫描这片区域!它在寻找什么?
突然!
一段冰冷、破碎、充满无尽悲怆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如同高压电流,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灌入了囡囡的意识深处!这记忆并非来自她自己!
画面:
一片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废墟,建筑风格古老而奇异,巨大的水晶尖塔在火焰中崩塌。
无数穿着残破银甲、心口闪烁着黯淡烙印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一座由蠕动菌毯和巨大骸骨构成的原始母树!他们的攻击在庞大的母树面前如同蚍蜉撼树,被轻易碾碎、吞噬!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沉重威压的身影(初代守墓者)站在最高的断塔上,仰望着被菌网彻底遮蔽的天空。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决绝,双手高举,一个庞大无比的暗金枷锁虚影在他身后显现,却布满了裂痕…
最后定格的画面:初代的身影被无尽的惨绿菌索吞没,他发出无声的咆哮,身体连同枷锁虚影一起,被强行拖入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之中!棺盖合拢的瞬间,他沾满污血的手在棺盖内部留下几道深刻的抓痕…
“呃…” 囡囡痛苦地抱住头颅,这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带来的冲击如同重锤!这是初代守墓者被格林(或者说,格林的前身)击败、封印时的记忆!
绝望!不甘!被自己守护的造物吞噬的终极背叛!
这股来自初代残骸的悲怆情绪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囡囡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陆砚化为飞灰…苏青在净火中剥离血印…老鬼湮灭在空间裂痕…铸骨师核心碎裂…一幕幕她亲历的、最痛苦的牺牲场景,在这股外来的绝望催化下,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放大!
“不…不要…陆砚…姐姐…老鬼…” 囡囡蜷缩在冰冷的棺底,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伤痛而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和铜锈流下。孤独、恐惧、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链,死死缠绕着她的灵魂,几乎要将她拖入崩溃的深渊。
星坠碎片的光芒在她左眼处微弱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试图驱散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却显得如此无力。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痛苦记忆彻底淹没时——
一只冰冷、坚硬、覆盖着厚重铜锈和干涸黑色血痂的手,突然从她身侧粘稠的黑色沉淀物中——猛地伸出!
这只手枯槁如青铜古木,五指僵硬弯曲如同鹰爪,皮肤呈现出死寂的青灰色,与棺壁的铜锈几乎融为一体!
它并非抓向囡囡,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力量,狠狠按在了囡囡沾满泪水和污血的左手手背上!
那只手,正紧紧攥着散发着微光的星坠碎片!
“唔——!” 囡囡如遭电击,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冰冷、浩瀚、带着万古悲怆与不屈守护意志的精神洪流,顺着那只青铜手掌,狠狠冲入了她的意识!
这股洪流并非温和的抚慰,而是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它粗暴地撕裂了那些闪回的痛苦画面,强行将一段新的、更加古老的记忆烙印,钉入她的灵魂深处!
画面:
一颗燃烧着银蓝火焰的星辰,在深邃的宇宙中轰然碎裂!无数碎片拖着尾焰,如同流星雨般坠向一颗生机勃勃的蔚蓝星球。
碎片坠落的轨迹上,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暗影触手构成的污秽漩涡(血骸意志的雏形?)正在星球轨道上缓缓成型,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饥渴。
一个模糊的身影(初代守墓者?)站在高山之巅,仰望着坠落星辰与污秽漩涡。他并非绝望,而是双手结印,全身爆发出浩瀚的暗金光芒!大地深处,无数巨大的青铜棺椁虚影缓缓升起,棺盖上的符文与坠落的星辰碎片光芒交相辉映…
意念如雷贯耳:“火种…坠落…棺椁…容器…封印…非…终结!”
这段记忆烙印带来的并非绝望,而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沉重的托付与指引!初代并非单纯的失败者,他在更久远的时代,就在布局!星辰碎片(星坠?)的坠落,污秽漩涡(血骸?)的出现,青铜棺椁的铸造…一切似乎都在一个庞大而悲怆的计划之中!
“轰隆——!!!”
又一声更加恐怖的撞击从棺外传来!整个青铜巨棺如同被巨锤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棺壁内那些暗金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似乎在全力抵抗外界的冲击!
囡囡被这股撞击震得再次撞向棺壁,那只按着她手背的冰冷青铜手,却如同焊死般纹丝不动!
星坠碎片的光芒在撞击中疯狂闪烁,照亮了那只青铜手的手腕——那里,一截断裂的、刻满符文的沉重锁链,深深嵌入了青铜化的血肉之中!
借着这瞬间的光芒,囡囡右眼的齿轮疯狂转动,视线穿透紧贴的黑色沉淀物,顺着那只青铜手臂向下看去——
在棺底粘稠的沉淀物下方,隐约可见一具被厚厚铜锈和黑色污垢覆盖的、扭曲的人形轮廓!轮廓的胸腔部位,是巨大的空洞,断裂的青铜肋骨如同扭曲的荆棘,刺向冰冷的棺壁。而这只按着她的手,正是从这具轮廓的右臂延伸而出!
初代守墓者的遗骸! 他残存的不屈意志,跨越了无尽岁月,在这绝境中苏醒!
“轰隆!轰隆!”
外界的撞击变得更加狂暴、密集!整个青铜棺椁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棺壁上的暗金符文光芒急促闪烁,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那只冰冷的青铜手,死死按着囡囡的手和星坠碎片,一股强大而坚定的意志顺着接触点狠狠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动…起来…”
“火种…共鸣…”
“棺椁…坐标…指向…”
与此同时,棺外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格林的冰冷窥视感,骤然增强!如同探照灯锁定了目标!进化后的菌骸意志,终于捕捉到了青铜棺椁内部这异常的波动!
致命的危机,如同冰冷的绞索,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