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盆前的一个月,宁念半夜醒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特别想吃互市南街那家王记铺子卖的桂花糕,想到口水都要流下来。
玄苍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披上外衣就要出门。宁念拉住他,睡眼惺忪地说:“现在才三更天,天都还没亮,等明天再去吧。”
“不行,你等着。”玄苍的态度不容置喙,带着一种不讲道理的偏执。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下一秒,身形便化作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寝殿中。
当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家小小的糕点铺前时,王老板才刚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卸下第一块门板。冷不丁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俊美得不像凡人的男人,在凌晨时分,用一种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家刚出炉的桂花糕,王老板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客……客官,要……要点什么?”
“桂花糕,全要了。”玄苍言简意赅,直接扔过去一锭分量十足的金子,在晨光中闪着诱人的光芒。
王老板看着那锭金子,再看看玄苍那副恨不得把他整个店都搬走的架势,眼神立刻警惕起来。他想起最近城里流传说有富商家的“倒爷”恶意囤积居奇,高价倒卖,扰乱市场,不禁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这位客官,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街坊邻居都要吃的。一人限购两份。您买这么多,是自己吃吗?”
魔尊玄苍,征战万年,屠神灭佛,何曾受过如此盘问。他愣了一下,随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自己……吃。”
王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个谎报饭量的骗子:“您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年轻人,可不能浪费粮食啊。我看你这身板,也不像那么能吃的样子啊。是不是你家娘子想吃了?哎呀,我跟你说,我婆娘当初怀我家那臭小子的时候,也是半夜想吃酸梅,我跑了三条街才……”
玄苍的耐心快要耗尽,额角的青筋开始隐隐跳动。但一想到宁念还在宫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只能强行压下把这个啰嗦的凡人连同他的店铺一起捏成粉末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用平生最和善、最诚恳的语气,打断了王老板的回忆:“我……饭量大。”
最终,在多付了三倍的价钱,并赌咒发誓自己绝不是“倒爷”,只是单纯的“食量惊人”之后,玄苍才终于抱着一大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在王老板“年轻人要节制啊”的殷切叮嘱中,有些狼狈地,却又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魔宫。
在一个星光璀璨如钻石碎屑的夜晚,魔宫寝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玄苍在殿外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侍卫和侍从的心尖上。他听着殿内宁念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呼声,那声音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凌迟着他的心脏。他脸色苍白,双拳紧握,那份焦灼与无力,比当初被数十万神兵围困在无尽深渊时还要深刻。他无数次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却被血影和大总管死死拦在门外。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残忍。
不知过了多久,当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升至天穹正中时,一声清亮、高亢、充满了无限生命力的啼哭,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哇——”
那哭声仿佛蕴含着创世之初的某种神秘力量,传出的瞬间,整个魔宫上空,那些在魔域贫瘠土地上艰难生长的花草树木,竟在刹那之间,争先恐后地全部盛开!后花园里的星辰花更是散发出前所未有地柔和光芒,将整座巍峨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满脸疲惫却又难掩喜色的魔族侍女抱着一个用最柔软的云丝锦缎制成的襁褓,走了出来:“恭喜尊上,贺喜尊上!是位小殿下!”
玄苍却像没看到那个孩子一样,身形一晃,越过她,径直冲进了内殿。
宁念疲惫地躺在床上,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颊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温柔地望着他。
玄苍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俯下身,在那光洁的、沾着汗水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珍贵的、颤抖的吻。
这时,侍女将孩子抱了过来。玄苍这才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笨拙地,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柔软的、散发着奶香的婴孩。他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红通通的小脸,感受着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奇妙连接,一颗心,被一种温热而陌生的情绪,彻底填满、融化。
他抱着孩子,走到宁念床边,将孩子轻轻放在她的身侧。然后他低下头,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那双看尽万年沧桑的深邃紫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珍爱、感激与刻骨的满足。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轻声说:“宁念,辛苦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