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在院中青石板上重复了之前的步骤。细沙铺底,滤过的深井沉水(这次是表层未受深处死气影响的水)极其缓慢、均匀地注入沙盘,滤去最后一丝可能的躁意,滴入一只干净的粗陶碗中。水质沉凝纯净。
接着,她将阿沅取来的、带着蜜饯甜香的泥土,极其小心地捻起一小撮,如同对待最珍贵的香料,均匀地撒入滤好的沉水碗中。泥土入水即散,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芬芳与蜜饯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冲淡了水本身的沉凝,增添了一抹属于生命的鲜活气息。
“沃土藏甘,可引生机之趣。”
最后,她捻起那九粒淘洗到极致的陈年净米。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郑重。指尖暗金翠绿的光晕不再是唤醒,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每一粒米身表面,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勾勒着极其玄奥、仿佛蕴含着星辰轨迹的暗金色微痕!光晕流转,引动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更引动着澄园新田那微弱却坚韧的地脉共鸣!
“米蕴星轨,需引地脉合其韵。”她将九粒被刻下星痕的净米,轻轻放入混合了蜜饯甜香的沉水之中。
米粒沉入水底,无声无息,表面的暗金微痕在水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沉睡的星辰。
苏窈将这碗沉水置于石桌上,任阳光照耀。这一次,她没有覆盖,没有倒扣,只是静静等待。
紫宸殿侧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龙涎香的味道也掩盖不住帝王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药味与阴沉戾气的复杂气息。姬衍斜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那只包裹着细布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榻边。他听着阶下魏忠声情并茂、带着无尽惶恐的禀报,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陛下!那龙田本源,确实损得厉害!奴才亲眼所见,秧苗萎黄,地气衰微!苏氏女虽竭力引水覆土,梳理地脉,但……但地脉哀鸣之声,奴才……奴才仿佛都能听见!”魏忠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后背的冷汗却并非全是伪装。
“荆钗那老仆,如同守墓的恶鬼,寸步不离!奴才……奴才只是奉旨探望,都感觉神魂被那老仆的杀意刺得生疼!更可怕的是那地脉!奴才不过稍稍靠近田垄,脚下泥土便瞬间坚逾金铁,一股沛然莫御的排斥之力直冲神魂!若非奴才退得快,恐怕……恐怕……”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至于那‘净莲涤尘羹’……”魏忠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敬畏,“奴才斗胆尝了一口雏羹……其效……确能涤荡神魂,安抚躁动!奴才体内那玉籽,在羹汤入腹后,竟变得温顺如绵羊!可……可苏氏女也说了!此羹雏形,全赖龙田一丝残存的地脉之力维系!若再有‘尘埃’惊扰,地脉受激崩断……莫说玉籽,便是这雏羹,也……也再难烹出分毫了!”他将“尘埃”二字咬得极重,暗示昨夜之事已触及苏窈底线。
姬衍枯瘦的手指在软榻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阴鸷的目光在魏忠汗湿的后背上停留许久。本源大损?地脉哀鸣?荆钗恶鬼?地脉反噬?净莲雏羹的神效与致命警告?
魏忠的话,他信七分,疑三分。这老奴贪生怕死,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那苏窈的手段,他也亲身领教过。德王叔爆体的惨状犹在眼前,左相、魏忠等人体内的玉籽更是悬在头上的利剑。龙田……确实不能出事,至少在彻底掌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