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没有拒绝。她背对着苏窈和阿沅,艰难地撕开肩头被血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布条。火光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狰狞可怖,皮肉翻卷,边缘甚至有些发白。她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枯瘦的手指沾满黑色药膏,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涂抹在伤口上。剧痛让她身体一阵阵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但她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
上完药,她用牙齿配合右手,极其笨拙地将新的布条缠上肩头,打了一个死结。整个过程,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如同即将折断却不肯弯曲的标枪。
做完这一切,荆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没有转身,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身体微微佝偻,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紧握的,依旧是那枚冰冷的、布满裂痕的羊脂玉佩。她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又缓缓扫过墙角那盆彻底枯萎的小葱,最后,定格在苏窈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冰冷的审视依旧存在,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皇帝的命令、暗卫的职责、这女子身上匪夷所思的秘密、那碗带来安宁与生机的粥、还有此刻自己濒临极限的虚弱……种种矛盾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激烈碰撞。
“澄园…地窖…最多…藏三日。” 荆钗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水…食物…必须…解决。”
她不再追问苏窈的身份,现实的压力如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食物!水!
阿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大眼睛里满是恐慌。她下意识地看向角落的小铁锅,里面只剩下锅底一点浑浊的残水。她猛地想起什么,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跳起来,扑向地窖深处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小手在里面疯狂地翻找。
“米!姐姐!米!” 阿沅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惊喜,从杂物堆里费力地拖出一个瘪瘪的、沾满灰尘的粗麻布袋。袋子很轻,她打开袋口,小手伸进去,只掏出了薄薄一层覆盖袋底的糙米。米粒干瘪发黄,混杂着细小的沙砾和霉变的灰点,散发着一股陈腐的谷物气息。
“只有…只有这么点了…” 阿沅捧着那点可怜的糙米,声音低落下去,大眼睛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这点米,还不够一个人吃一顿稀粥。
水,更是只剩下墙角破瓦罐里浑浊的雨水。
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
苏窈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阿沅掌心那点糙米上。米粒干瘪发黄,杂质众多,充满了“浊气”与“死气”。这样的东西,对于她此刻如同琉璃般脆弱、需要最纯净生机滋养的身体而言,无异于穿肠毒药!强行吃下,恐怕会立刻引发剧烈的排异反应,让刚刚稳定的伤势再次崩溃!
怎么办?!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荆钗手中紧握的那枚玉佩。玉佩黯淡无光,裂痕狰狞。但就在刚刚,它净化了一锅浑水,引动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否……再来一次?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玉佩刚刚爆发了最后的净化之光,此刻明显沉寂,甚至裂痕更深,强行催动,后果难料!而且,她此刻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引导净米符时还要糟糕百倍!强行调动意念,无异于在悬崖边行走!
然而,没有选择!不尝试,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冰冷的地窖里!
“阿沅…” 苏窈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把米…倒出来…淘洗…二十遍!”
“二十遍?” 阿沅惊愕地睁大眼睛,但看到姐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立刻用力点头,“嗯!阿沅洗!洗得干干净净!” 她立刻将糙米倒入一个破瓦盆,舀起浑浊的雨水,开始一遍又一遍、极其认真地搓洗。小手冻得通红麻木,她却浑然不觉,每一次揉搓都拼尽全力,试图洗去所有的杂质与陈腐。
荆钗靠在石壁上,闭着眼喘息,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但当阿沅开始淘米时,她的眼皮却几不可察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冰冷的目光落在苏窈身上,带着一丝深沉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