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去想明日宫中的刀光剑影,不再去想靖王的深不可测,不再去想那幽蓝的天河砂。她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对那份“生”之真意的感悟与追溯上。她要让这感悟,融入她的骨血,成为她明日唯一的依仗!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与意志的锤炼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黑,渐渐透出一丝冰冷的鱼肚白。
卯时初刻,天光微熹。
小厨房内,灯火通明。荆钗早已垂手侍立在角落,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灶台上,苏窈所需的一切材料已备齐:带着新鲜河泥气息的脆嫩莲藕、颗粒饱满的上等粳米、色泽红润如血的宁夏枸杞、一小罐澄澈透亮、散发着百花清香的野生荆花蜜。旁边,静静摆放着那套靖王送来的、专为入宫准备的食盒——紫檀木雕花,金丝掐边,极尽华贵,却也透着冰冷的禁锢感。
苏窈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裙,长发简单挽起,露出苍白却异常沉静的侧脸。她洗净双手,掌心被刻意撕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染红了盆中清水,她却浑然不觉。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节粗壮的莲藕。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闭上眼,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指尖的触感、沉入鼻端的清甜气息之中。
黑暗……淤泥……冰冷……压抑……
但根茎深处,那份渴望破土、渴望绽放清甜的意志……从未熄灭!
轰!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再次涌现!比昨日更加清晰,更加澎湃!她的意志不再是试探,而是如同奔涌的江河,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的莲藕!这一刻,她即是那在黑暗中挣扎求存的根茎,那份不屈的“生”意,在她体内轰鸣!
她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犹疑,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专注与冰冷。拿起竹刀(忌铁器!),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刷刷几下,粗糙的藕皮被干净利落地削去,露出雪白晶莹的藕肉。她将藕段放入石臼,抄起沉重的石杵。
笃!笃!笃!
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的撞击声在小厨房内响起。这声音不再原始质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暗合着某种天地心跳。每一次石杵落下,雪白的藕肉在重击下破碎、变形,释放出更加纯粹、更加浓郁、仿佛凝聚了天地初开时第一缕清甜的香气!那香气如同有形的灵蛇,在小厨房内盘旋、升腾,甚至将角落里荆钗身上那股无形的冰冷气息都隐隐冲淡!
苏窈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心神已与石臼中的藕泥完全融为一体。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火焰,随着每一次捣击,将藕肉中蕴含的所有驳杂气息——泥土的腥、根茎的涩——统统焚烧殆尽,只留下那最本源的、象征着挣扎与希望的“生”之清甜真意!那雪白的藕泥在她意念的淬炼下,渐渐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微光,如同初生的月华!
与此同时,灶上的紫砂锅里,用山泉水熬制的粳米粥已近尾声。苏窈看准火候,掀开锅盖。浓郁的米香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她拿起一把细密的银勺,极其专注、极其耐心地撇去粥面浮沫,只取最上层那层如同琥珀般金黄透亮、凝聚了米之精华的——米油!那米油在勺中微微晃动,散发着至纯至和的温养气息。
她将散发着乳白微光的藕泥小心地调入温热的米油之中。雪白与金黄交融,如同晨曦与朝霞的邂逅。再加入十粒被温水泡发得饱满晶莹、红艳欲滴的枸杞。最后,滴入一小匙金黄色的荆花蜜。
苏窈拿起一根细长的玉箸,手腕悬空,以腕力带动玉箸,在羹中缓缓搅动。她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玉箸划过羹汤,带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随着她的搅动,藕泥、米油、枸杞、花蜜……完美地交融在一起。那乳白的微光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温润,均匀地融入了整碗羹汤之中,如同在琥珀色的米油里注入了月魄的精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新生般纯净、温煦、充满盎然生机的气息,随着羹汤的完成,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涤荡了整个小厨房!角落里的荆钗猛地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无比的震撼!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承受不住那股纯粹“生”意的冲击!
藕魄生津羹,成!